原信徒揭全能神洗脑过程:利用弱点说服许诺恐吓(4)
她开始想重归正常人的生活,去上班。
结婚之后,刘金荣就没再正经工作过。跟着丈夫学了两天电气焊,没有坚持下去;去过饺子厂,不愿上夜班又辞了;偶尔到医院做做护工。当时,她丈夫月薪达四五千元,虽不是大富大贵,也能衣食无忧。
刘金荣所在的镇子叫马寨,垂挂在郑州市西南角,辖区总面积30.4平方公里,辖13个行政村。镇子虽小,但由于靠近郑州市,城镇化的脚步很早就到达了这里。2007年,刘金荣居住的杨寨村撤村建社区。
不少村民从拆迁中获得了积蓄,镇上招商引资,新建的“重点产业聚集区”有很多工厂,只要愿意,找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不是难事。
但除此之外,镇上鲜有像样的公共文化生活。整个城镇,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临街房屋全部被改造成商店或饭馆儿,在高音喇叭的衬托下,卖着廉价衣物、小食品或烩面。烈日下,男人们站在路边,把T恤卷到胸口,用粗壮的手指拍打着肥硕的肚子,姑娘们穿着翠绿、粉红或者橘黄色的衣裙,踏过布满痰迹和烟蒂的街道,满街的“蹦蹦车”上,贴满了男科和妇科医院的广告。
这里没有书店、电影院或者茶馆咖啡馆。一年多前,才开始有人组织以爬山、旅游为主的“快乐户外”活动。即使神勇无敌的广场舞,也只在两年前才刚刚抵达这里。
“我回想一遍,如果我有一份正经工作一直做下去,绝对不会去信这个。”多年后,她对《中国新闻周刊》总结,“绝大多数信这个的,都是这个情况:本地人,有饭吃,不愿意吃苦挣钱,闲着没事。”
但在教会里浸淫了一段时间,对灾难的恐惧渐渐消退后,刘金荣再次厌倦了。一次聚会时,她当众宣布,她通过招工进了一家工厂,她要去做口罩,不再来了。
“你是教会带领,那么多人的生命,你说丢就丢了?”上级问她,“你要是不信了,撒旦就把人的命都掳去了,你对得起谁?”
“我就对得起我自己。”刘金荣生硬地回答。
但组织没有放弃她。上班后,每天都有“姊妹”在工厂门口等她。有一次,还带她去见了一个叫小童的大学生,说是“上面派来的”,为她答疑解惑,刘金荣把人家问得哑口无言后,得意地离开了。
如果一切顺利,刘金荣本可以和全能神教会就此分道扬镳。但几天之后,工厂以偷东西为由将她开除了。她不承认自己有过盗窃行为,“谁偷一次性口罩呢?就是给我婆子拿了点东西绑豆角架。”她甚至认为,那可能是婆婆与人合谋为将她拉回神身边而使用的伎俩。
在“神家”弟兄姊妹的努力下,刘金荣再次回到了“神面前”。但因为之前的行为,她被降职了,贬为“带新人”。
一次,刘金荣去别人家里传福音,为了使人信服,她在严寒中帮人家做牛食、喂牛。冷风刺骨,她突然感到十分委屈。
“我虽然在农村长大,但从小就没干过这些粗活,现在为了传福音,要帮陌生人喂牛,受苦受累没人管,耽误吃饭也没人管……”她回忆说,那一刻,与婆婆之间的矛盾,丈夫对她苦闷的不解,日常生活的百无聊赖,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感觉人生前景黯淡无光。
后来,刘金荣才发现,周围的“弟兄姊妹”——最年长的70多岁,最年轻的还在上高中——大多都正处于各自的困境。人际关系不顺、身体状况不好,或者生活中遭遇依靠自己难以克服的逆境。他们大多无法从苦闷中自拔,将对神的归顺视为一种解决方案和安慰剂。神告诉他们,“现在受一点委屈,将来咱站在万人之上,你就知道多荣耀”。
而一旦信神,他们便沉溺于精神安慰之中,远离世俗,现实中的问题更无法解决。他们变得贫穷且古怪,世人指点议论,他们感到孤立无援,只有教会的弟兄姊妹才面容亲切,互相理解,于是便更深地依赖神明的扶助。在刘金荣的估算中,她接触过的全能神信徒“能有千八百人”。
大概是为了挽救刘金荣,她回归不久,上级给了她一本书,名叫《话在肉身显现》。这本书是全能神最重要的文献,32开,1506页,系统阐述了全能神的全部思想。“有啥问题想不开,神在这里都能告诉你。一星期后,我来拿书。”上级对她说,最后还加了一句,“按说,你以前的表现都不该给你这本书。”
这些书籍通常要求信徒用锡纸包裹。教会告诉他们,蛇(教会内部指“警察”的暗语)会用仪器测出这些神话书籍,但用锡纸包裹后,仪器便失去了作用。刘金荣后来把这些书放在了一个膨化食品包装袋中,包装袋外表印着一头卖萌的小牛。
实际上,借阅这本书本身就意味着对于信徒的信任。只有资深的虔诚信徒才有希望见到这部文献。这是一种待遇。神家用这种方式暗示刘金荣,她再一次被信任了。一周后,上级问她,“看了吗?”
“看了,没找到想要的。”她回。
“你得向神祷告。”
祷告
下跪、祈祷与灵名,在世俗中消失,在神界中重生——末世要来了。
这是全能神教中为数不多的仪式。
全能神教没有食物忌口,没有入教礼,没有固定教堂。但已经担当过“教会带领”的刘金荣竟然还未曾知道祷告的事。
“咋祷告?”刘金荣问。
“人不配见神。祷告时你得闭上眼。”对方说,“虔诚地跪在地上,要是嫌太硬,跪在床上也行,神也不要求你。只要你的心面向神灵,对神说,‘开启我吧,让我看见你的奥秘吧。’”
刘金荣在一旁看着,笑得不行。
“神在那看着呢。你不怕遭惩罚吗?”她被训斥了。
“就那瞬间,我突然有点害怕。本来咱就有点迷信嘛,什么神啊鬼啊的,她一说,我就老实了。”刘金荣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但她还是不会做。对方说,“那你就答‘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