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评大妈战华尔街：不应过分放大国人消费作用

　　访谈者：樊大彧

　　受访者：朱宁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金融学教授、副院长

　　不应该过分放大中国消费者的作用

　　一些大力宣传“中国大妈”战胜华尔街的人，实际上可能持有大量黄金，他们囤金囤银，一直非常积极地唱多黄金。

　　青评论：4月中旬，国际市场黄金期货合约价格出现暴跌，于是内地出现“抢金潮”，这股势头甚至随着国人假期出游而蔓延到香港等地，抢购之下内地及香港市场甚至一度出现“黄金荒”。有媒体称国内消费者10天扫金300吨，并将国际黄金价格企稳反弹归功于“中国大妈”。以“中国大妈”为代表的中国黄金消费者真的可以改变国际金价的走势吗？

　　朱宁：首先，300吨黄金，这个数据的出处，存在很大的疑问。这个数字从哪来的？目前看它的出处是一位知名人士在其微博上的发言。“300吨”并没有一个可靠的出处。

　　其次，即使近期中国人购买的实物黄金真的有300吨，这个数字好像挺大，但美国最大的“黄金指数基金”持有的黄金仓位达1200吨。另外，全球还有很多指数型基金，这些机构持有的黄金仓位总共达几千吨，它们持有的形式是纸黄金。因此，所谓“中国大妈”的“300吨”扭转黄金价格颓势，这个判断有很大的问题。

　　再次，黄金等贵金属，以及大宗商品的交易价格，往往是由期货市场决定的。真正影响金价的不是实物黄金，而是期货市场的纸黄金。期货价格通常会影响市场需求预期，而且最终会反映在商品的定价上。“‘中国大妈’在现货市场出手，就把黄金价格买上去了”，这是对整个国际黄金定价机制不了解的外行说法。

　　青评论：那么，该如何看待近期黄金价格的走势？

　　朱宁：分析近期黄金价格走势，大家必须看到，这次所谓因“中国大妈”发生的反弹，其实是在黄金价格出现了20%以上的暴跌后，出现的幅度并不大的反弹。因此很难讲这波反弹是因为“中国大妈”而起的。这波反弹应该是技术性反弹，其发生的原因包括，一些原来做空的机构，在获利之后会有平仓动作，空头压力减小，市场因此具有反弹动力。我们看到，在这波所谓“中国大妈”引发的反弹过后，金价又出现了一两天的大跌，这也足以证明前期反弹不过是市场自身的技术性需要。

　　此次跟随“中国大妈”抢金出现的国际金价的反弹，究其原因，中国需求只是其一，不应该过分地放大中国消费者的作用。另外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是，也不应该妖魔化整个国际黄金及大宗商品的定价机制。华尔街有个著名的保尔森基金，在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中，保尔森通过做空赚了很多钱，在2009年它投资黄金也赚了很多钱。但是，在这次黄金暴跌中，这只基金的损失超过10亿美元。这说明任何机构在金融市场都可能赔钱，这个游戏某种程度上是公平的，没有那么多的“阴谋”。从事金融工作需要科学、理性的态度，但在国内有些人习惯采取阴谋论的思维方式，习惯用比较直观的、容易理解的概念，去简单化地演绎复杂的金融现象，这种方式是不科学的，也是不负责任的。

　　青评论：中国黄金产量连续6年居世界第一位，中国官方的黄金储备也才1054吨。这一数字说明，“10天购买300吨黄金”的说法确实离谱。现在有人高调地以“300吨”来渲染这波扫金热，是否存在囤金者、黄金公司代言人等利益相关方的炒作因素。

　　朱宁：一些大力宣传“中国大妈”战胜华尔街的人，实际上可能持有大量黄金，他们囤金囤银，一直非常积极地唱多黄金。还有一些学者对黄金走势采取坚持唱多的做法，这种坚持也有其道理，因为一个停摆的钟表，一天也可以对两次。采取这种坚守的策略，一些人准确地“预测”到了黄金牛市，他们的声誉来自唱多黄金，“中国大妈”扫金的案例自然会成为这些人继续看多的理由。

　　青评论：近期金价的暴跌，是否正式宣告黄金牛市的结束？

　　朱宁：从最高点下跌幅度超过20%，这表明牛市已经结束。现在大家关心的是，金价之后的走势，是持续走低、重新上涨，或者横向整理。我认为，快速上涨可能性不大，持续大幅下跌也不太可能，盘整走势的可能性较大。

　　需改变国内投资渠道匮乏现状

　　老百姓抢购黄金，首先是因为通货膨胀的担忧持续存在，普通民众认为黄金是可以保值的资产；其次，抢购黄金是因为，国内投资渠道非常有限。

　　青评论：央行数据显示，截至3月末，我国广义货币M2余额首次突破100万亿元大关，高达103.61万亿元。我国M2余额居世界第一，约占全球货币供应总量的1/4。同时，近年来，出现游资炒作农产品现象，“蒜你狠”、“姜你军”等频繁发生。此次抢金热和炒作农产品是否有共同之处？

　　朱宁：这些现象的类似之处是，它们都发生在国内流动性泛滥的背景下。我们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经济体，国内创造出的天量人民币供应量，只会留在境内。2009年，出台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措施之后，创造出天量的国内信贷，并由此产生出世界第一的广义货币余额。

　　目前发生的抢购黄金还不同于游资炒作农产品，消费者购买实物黄金，基本是出于一个朴素的想法，“钱放在银行也是缩水，不如买一些黄金”。老百姓抢购黄金，首先是因为通货膨胀的担忧持续存在，普通民众认为黄金是可以保值的资产；其次，抢购黄金是因为，国内投资渠道非常有限。

　　青评论：如何解决国内投资渠道匮乏这一问题？

　　朱宁：首先，国内需要开发更好的投资品种，应该大力发展债券市场，其中包括国债和公司债，还有地方债市场。债券市场的发展可以给老百姓提供比较安全的投资渠道。同时，可以为地方政府和企业提供更好的融资渠道。另外，一个健全的债券市场将对融资方产生有效的监管，可以帮助公司提升治理水平，在解决A股市场融资压力的同时，解决监管、治理等许多问题。

　　其次，要打开国门，让中国的财富在全球进行投资。全球化、多样化投资的渠道形成后，老百姓的投资组合会更安全。同时，这样做可以降低国内流动性，缓解房价、物价的上涨压力。

　　打开国门让国内资本流出，有直接投资和间接投资两种方式。通过基金的间接投资方式更适合普通投资者，指数型基金较为可靠，这种基金以跟踪全球各资本市场的方式，对各种资产进行合理配置。

　　青评论：房地产投资目前受到很多限制，地产调控对资金产生挤出效应，此次抢金热是否与国五条对房地产投资更加严格的限制有关？

　　朱宁：首先，房地产投资的作用是黄金投资无法代替的。房地产投资能吸纳大量资金，而黄金消费中动用的资金是有限的。其次，消费者以按揭方式买房，这种行为其实是杠杆性的投资，在房地产大幅升值后，这种杠杆投资产生的收益非常巨大，这种投资收益也是目前的实物黄金投资无法比拟的。当然，房地产的属性比较特殊，房屋既是消费品也是投资品，具有双重属性。虽然黄金也具有所谓的货币和商品双重属性，但在经过十几年大幅上涨后，其投资价值已大大降低。

　　国五条等地产调控政策，通过限购等行政手段把很多资金排斥在市场之外，这显然对资金是有挤出效应的。资本总是逐利的，各种资金会向民间借贷、黄金、农产品、艺术品等各个方向流动，伺机炒作。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源是，国内过分庞大的信贷创造出过剩的流动性，同时，国内缺乏成熟的、多样性的投资渠道。另外，国内利率未能实现市场化也是炒作频繁出现的原因之一，利率水平反映资金的价格，低利率导致资金的使用成本过低，造成游资泛滥。

　　青评论：金价的下跌是否预示中国经济有可能进入低通胀的时代？

　　朱宁：做出这种判断为时尚早。金价和通胀的联系不是特别紧密。金价下跌反映一定的经济基本面情况，但更多反映出原来价格的虚高。

　　近期，欧元区和澳大利亚纷纷降息，美联储也在考虑回收流动性。这表明，在今后一段时间，发达经济体将是一个低通胀水平。但导致发达国家通胀水平较低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其资金向新兴市场流动。因此，在发达国家通胀可控的情况下，在新兴市场通胀可能出现持续的局面。今年以来，我国CPI(居民消费物价指数)有所回落，这与去年的翘尾因素有关，未来我国的通胀形势仍不容乐观。

　　文/本报记者 樊大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