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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被指系6名落马官员举报人 主动找媒体否认

2014年06月03日 03:43 来源:新京报 参与互动(0)

5月21日,熊国剑和李连勇举杯,握手言和(左图)。曾任湖南江永县桃川镇党委书记的李连勇,当年因熊国剑的报道没能顺利晋升,5月16日,他给熊国剑发短信说,我从未怪过您(右图)。

    5月21日,熊国剑和李连勇举杯,握手言和(左图)。曾任湖南江永县桃川镇党委书记的李连勇,当年因熊国剑的报道没能顺利晋升,5月16日,他给熊国剑发短信说,我从未怪过您(右图)。

5月下旬,熊国剑在办公,他曾经是位敢言的官员,但已“沉默”多年,去年他被卷进一场“举报信”漩涡,举报信致县里6名官员被免职,很多人怀疑是他举报的,他不得不找媒体自证清白。

    5月下旬,熊国剑在办公,他曾经是位敢言的官员,但已“沉默”多年,去年他被卷进一场“举报信”漩涡,举报信致县里6名官员被免职,很多人怀疑是他举报的,他不得不找媒体自证清白。

“异类”官员熊国剑

【人物简介】

    熊国剑

    1984年—1988年 江永县黄甲岭中学、江永二中代课老师

    1988年—1994年 江永县桃川镇团委书记、副镇长,允山乡副乡长

    1994年—1998年 江永报编辑、副科级干部

    1998年4月—2011年6月 江永县交通运输局副局长

    2011年6月—现在 江永县交通运输局主任科员

    51岁,湖南永州市江永县交通运输局主任科员。曾作为撰写舆论监督报道的基层官员闻名,自认不适应官场,如今陷入自证不是举报人的尴尬。

    湖南江永,湘南边陲小县,每天通往省会长沙的火车和汽车都只有一班。一条主干道穿城而过,交错几条小街,构成了县城的骨架。

    熊国剑在这里生活了51年,从中学代课老师到乡镇副镇长、县委机关报记者,再到交通局副局长,在外人看来,可谓步步高升。

    可已当官十多年的熊国剑不这么认为。“我一开始对官场就没有一点兴趣,就是没办法,无奈。”

    他的这种无奈,在发声与沉默之间的转变尤为明显。

    他曾批评身处的官场,十多年前江永当地大量舆论监督报道,几乎都出自他的笔下;他写镇党委书记拔掉了农户的秧苗、招商引资的台商在当地制造冰毒、引水工程如何累及全县,有人称他为“熊大侠”。

    再后来,对监督失望的他决意收笔,做冷眼旁观者。如果不是这次“举报风波”,他原本打算继续保持沉默,直至老去。

    风波源自2013年3月的一篇网帖,这封举报信,让包括前后两任县委书记在内的6名官员被免职,有人怀疑熊国剑是举报者。

    对于一封“正义”的举报信,熊国剑却需要找媒体,希望再度发声来“自证清白”,莫名其妙地被牵涉其中让他困惑。

    这种困惑,或许能折射出基层官场某种异变的色彩。

    卷进漩涡的“举报人”

    小县城官场地震,但官员们关注的焦点不是以权谋私的丑闻,而是“内鬼是谁”。

    江永县土地肥沃,富含硒元素,以盛产酸甜可口的香柚而闻名。

    51岁的熊国剑一度想离开江永,这个官员始终想和这里脱离。

    这种想法曾遭到朋友的劝阻:就像江永的柚子,换个地方种,就会失了它的香气,南橘北枳。

    熊国剑最终选择留下。但如今,他越发觉得自己这只江永的“柚子”,正在丧失最后一点生存的“土壤”,周围的环境让他不安。

    最严重的“危机”出现在去年4月,以前在乡镇工作的一个老同事约熊国剑吃饭,拐弯抹角地提醒他“不要搞这个得罪人的事情”。

    2013年9月,一位曾与他共事多年的干部突然问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在这里?当心有人来弄你。”

    他追问何事,对方又闪烁其词,这让熊国剑疑惑。

    类似的反馈越来越多时,熊国剑明白,他被卷进了一个漩涡。

    漩涡源自一封举报信,题为《江永县一批县官弄虚作假违法乱纪安排自己的子女》。去年3月,它出现在湖南省红网上。信中揭发:6名在任的江永县级领导干部,为子女伪造在外地工作的档案,之后将其调回江永的行政或事业单位工作,以规避本应参加的统一招考。

    那桩举报在红网悬挂了将近8个月,十分醒目。但直至媒体跟踪报道之后,包括先后两任县委书记在内的6名官员才被免职。

    小县城官场地震,但官员们关注的焦点不是以权谋私的丑闻,而是“内鬼是谁”。

    网帖中,6名县里官员及子女姓名,伪造档案的外地任职单位、子女现在江永的供职单位都写得清楚,举报者对这个圈子可谓了如指掌,“就是圈里人”,很多人猜测。

    一时间,官员们相互猜忌,熟面孔都像陌生人一样打量。

    熊国剑是最大的“嫌疑人”。有当地官员甚至对他直言:你得罪了整个官场。

    “我不是举报者,我对网络不精通,连怎么上网发帖都不会。”熊国剑辩解着,他转而又说,“就算做了又怎样?这件事不该做吗?”

    有官员朋友纷纷替他“脱罪”:肯定不是老熊做的,他如果想做,绝不会匿名。

    违规招人事件查处后,有官员同情那些被免职者:“处理得也太重了些。”但在熊国剑看来,里边的人已经难得有一个正常的思维,对错是非的观念全都变了形状。

    熊国剑认为,自己的这种思维,让他在圈子里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

    “成也文章,败也文章”

    熊国剑曾接到了一个来自邻县江华的陌生电话,一名男子语气凶狠:“有人要出钱买你的手和脚。”

    被善意提醒后,威胁不期而至。

    江永县公安局的警员黄海记得,去年4月,熊国剑曾跟他讲述,接到了一个来自邻县江华的陌生电话,一名男子语气凶狠:“有人要出钱买你的手和脚。”

    这也是熊国剑唯一一次追查,最后来电锁定为当地的一位农民,他觉得对方不可能是威胁者,没追究。

    这些威胁的根源要追溯到他年轻时的“快意恩仇”。上世纪90年代末,他是当地县委机关报《江永报》的编辑,年轻气盛,对当时官员的“胡来”异常敏感。

    其中一个监督对象,是当时的桃川镇党委书记李连勇。

    1997年,李连勇率领40余名镇干部,把该镇水美村24户村民30余亩长势喜人的秧苗统统拔掉,原因是江永要建“中国香柚之乡”,推行稻田改种香柚。

    那一年的7月30日,《人民日报》刊发了熊国剑的署名文章《秧苗何辜,遭此劫难》,并配发了题为《要时刻想着农民的利益》的短评。

    1998年是江永的多事之秋。这一年里,熊国剑报道了一系列事件,由《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经济日报》、《人民日报》等全国主要新闻媒体公开予以曝光。

    “熊大侠”成为全县的新闻人物。

    副科级待遇的公务员,为什么要写监督类报道?

    熊国剑总以作家余杰的一段话作答:“写作是一种自觉的选择、一种不可能回头的选择,车轮一旦发动,命运就已经注定。”他觉得这话就是写给自己的。

    上世纪90年代,熊国剑因为文章写得好,被调入桃川镇做副镇长。如今,他对自己的总结是“成也文章,败也文章。”

    而实际上,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他,对国家、对时代始终有感恩情结,他曾对儿子说:“你很难理解我们那代人对国家和党的感情。”

    他有一本随身携带的笔记,自称为“窝案笔记”,上边抄录着近年来的案例,对这些贪腐官员如何落马,熊国剑如数家珍。

    “监督批评它,是希望它好。”熊国剑说。

    “江永需要这样的人”

    这些年,熊国剑始终觉得进退两难,身处官场,终究还是融不进去,不熟悉这里的“游戏规则”;可要出来,却又没那么容易。

    因为这些文章,从1998年起,县里找熊国剑“申冤”的人越来越多,不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家,有时候第一批人还没送走,第二批又接踵而至。

    同事们戏称他的办公室是江永县的“编外信访办”。

    这“盛况”在1998年年底终结,《江永报》解散,熊国剑的去留成为问题。

    有领导询问他想去哪儿,他明知不可能,但还是直接说:“检察院。”对方笑了笑,将他安排在江永县交通运输局担任副局长。

    这段成为他后来人生中屡次被人诟病的经历,很多人的理解是,熊国剑之前做这些舆论监督报道,就是为了得到注意,更快升官。

    而在熊国剑看来,这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并未多想。

    但相比起外界的热烈,同僚对他的态度要冷淡得多。

    第一天进入交通运输局,熊国剑记得清楚,当时的交通局是一幢小楼,空间逼仄,只能从左边的一扇小门进入。

    当时的领导对这位“刺头”怀有戒心,晾了好几天后,才给他安排办公室和工作。

    他觉得和周围的氛围始终不搭:周围的人都若即若离,很难找到一个说话的人。

    走在大街上,他也能感觉到一种疏离,认识的人能不与他打招呼就尽量避而远之。只要有人与熊国剑零距离接触,第二天,小县城就会传言他又要曝某某部门的光。

    同事蒋丽君也觉察到“副局长”的变化,面对办公室里集结的“申冤”者,熊国剑渐渐不再拍桌子动怒,而是会有些无奈地说:“这个事情我实在没法解决。”

    担任交通局副局长期间,熊国剑曾分管汽车厂改制,这次面对的人不是申冤者,而是下岗职工。有工人跟他诉苦,说一刀切的赔偿如何不公,他也没了辙,只能回答:“政策就摆在那里,就那么些钱,没办法。”

    熊国剑说,这些年,他始终觉得进退两难,身处官场,终究还是融不进去,不熟悉这里的“游戏规则”;可要出来,却又没那么容易。

    因为没有真正融入,所以过往的十几年,他自认为从未卷入内斗,至少能判断是非对错。

    但交通局党委书记郭星觉得,江永县需要这样的人。“有熊国剑在这里,至少有些人不会胡来。”郭星说。

    “熊大侠”?“狗婆蛇”!

    熟人网络在这里交织,盘根错节。有人开玩笑,一座小县城,街头放屁,街尾都能闻到,以至于莫须有的话,也冠到了他的头上。

    5月21日的酒桌上,熊国剑一仰脖,干了杯中的米酒,与李连勇握手言和。

    平日里他几乎滴酒不沾,这次却破了例。“熊大侠”脸有些红,他个头不高,前额宽阔,鼻梁挺拔。

    就在南方周末刊发了熊国剑事件的当天(5月15日),李连勇一大早发来了短信:“有关我的叙述很感谢。实际上,我也从未怪过你,也许当大官,没人监督,跌得更惨。”

    曾任桃川镇书记的李连勇,因为当年熊国剑报道的拔苗事件被处理,丢掉了原本可能进入县委常委班子、担任宣传部长的机会。

    这让熊国剑感慨万千。他觉得连自己“监督”过的人都能理解他,已是莫大的宽慰。

    但再有朋友戏称熊国剑为“熊大侠”,熊国剑却讪讪回复:“熊大侠?都成狗婆蛇了。”

    在江永当地,“狗婆蛇”没有攻击性,意指一个人已经失掉了锐气。

    事实上,从2003年起,熊国剑再也没动过手中的笔。

    弃笔沉默的最大打击来自于2003年,江永爆出一桩丑闻:县里耗资千万元的“引水工程”,承包给一个没资质的个体户,因工程质量低劣,导致屡屡停水,最后全部报废。

    此事经熊国剑参与撰写,被《人民日报》报道,但相关责任人安然无恙,这让他备受打击。而此前他写的批评报道中,接受他采访的三个村支书被免职了。

    此后十几年,熊国剑再未写过一个字的批评报道。他成了沉默的大多数。

    熟人网络在这里交织,盘根错节。有人开玩笑,一座小县城,街头放屁,街尾都能闻到,以至于莫须有的话,也冠到了他的头上。

    在李连勇看来,熊国剑放弃“监督”,是因为他也有怕的一面。

    2013年,身为当地商务局局长的李连勇,遭遇乡村里的土地承包困局,希望在乡亲那儿颇有威望的熊国剑能出面斡旋。

    在见到这位曾经的“冤家”后,熊国剑的第一句话是:土地的事情不是我捅出来的。这让李连勇哭笑不得。

    庆幸没做出格的事

    尽管被称为一个正直的人,但这些年来,公款吃喝、公车私用等行为,熊国剑也都是参与者。

    从政14年,熊国剑自认为始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这让他庆幸,“无私无畏,真要有把柄,早就被弄死了。”他说。

    石艺(化名)却觉得熊的想法有些悲观:在他看来,江永的整个官场对熊国剑十分宽容,尽管他写批评报道,却没有受到迫害和降职。

    “体制里的人也是渴望公正公平的。”同为官员的石艺说。

    他打了个比方,好比不排队上公交车,今天你身强力壮,争上了,老了呢?没有规则可言,迟早有一天官员的利益也会被损害。

    石艺同样担心,这火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为此,他选择支持熊国剑。

    喜欢文学的熊国剑,最喜欢古华的小说《芙蓉镇》,他看了不下30遍,其中的某些段落,能倒背如流。

    作家古华也是湖南人,书中湘南小镇的风景民俗,与他生活的江永相似,而书中人物个性不同程度地被扭曲、被异化,小人物在社会变革大潮中的踉跄足迹,最让熊国剑感同身受。

    尽管被称为一个正直的人,但这些年来,公款吃喝、公车私用等行为,熊国剑也都是参与者。

    这些年来,熊国剑越发后悔了,他说他时常怀疑做这些监督报道的意义。但这种怀疑并不坚定,很快就消散。

    5月20日,坐在江永一家小饭馆里的熊国剑,接起了电话。

    这是一个从永州打来的陌生号码,电话里的陌生男子,正在跟他抱怨:“老熊,违规招人那事儿还没查清,还有好多县也有这样的情况。”

    熊国剑点头称是,随后无奈地说:“我不想牵扯其中,请你理解我。”

    A18版-A19版/新京报记者 朱柳笛 实习生罗婷 湖南江永报道

    A18版-A19版图片/受访者供图

【编辑:陈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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