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原是一块荒地，一年前建成了一片居民社区，然而它现在却像个旅游景区，招来应接不暇的客人。

　　天津市区以东10公里处的华明家园，是一个“走下规划图”仅有一年多的地名，却成了全国闻名的地方。

　　访客们寻找的，借用当地常见的比方，是“四万农民与一个城镇的梦想”。2005年以来，天津推行了一场与其他地区不同的农村土地改革：市政府选取一些乡村作为试点，自上而下鼓励农民“宅基地换房”。

　　“全国各地，除了西藏还没来过人”

　　作为首批试点之一，东丽区华明镇撤镇改为街道办事处。附近12个村子的百姓通过“宅基地换房”，从传统的村落走出，向着30多亿元兴建的华明家园小区集中，已有3万多名农民住进了小城镇的公寓楼。

　　今年，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城市最佳实践区”全球遴选中，天津华明示范镇成为40个展馆案例之一，将重点展示“一样的土地，不一样的生活”。华明还是国土资源部确定的首批“城镇建设用地增加与农村建设用地减少挂钩试点”。

　　华明愈加名声大噪。全国26个省(区、市)的考察团来了，全球16个国家和地区的客人也到了。人们从这里眺望着中国农村土地流转、农村城市化、城乡统筹发展、农村经济管理模式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为了留住这片古老土地上的记忆，华明建了全市唯一的乡镇博物馆。馆内的女解说员对中国青年报记者介绍，自2008年1月算起，即便只接受预约团体客人，也已接待了大约300个考察团。

　　“本地居民如果想看，也得通过村委会集体组织，个人来访的话，我们根本顾不过来。”她说。华明家园一名居民仔细想了想，回答记者：“全国各地，基本上，就除了西藏还没人来过吧？”

　　如同一流的基础设施一样，这里的商业区已然完备。站在傍晚的街头放眼望去，小镇的出租汽车行业颇具规模。他们的主要客户，并不是本地居民。

　　“不出来接待，就是你不重视”

　　尽管客人频频造访，主人实际上还没到齐。第一批农民2007年年底入住，一年过去了，农民安置区所准备的13800套房屋还没住满，剩余4500多套。

　　在12个村庄里，目前只有两个完成了搬迁，其他村都有留守农民。对华明街道办来说，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需要到各村宣讲利弊，说服村民自愿搬迁。

　　接受记者采访时，东丽区委书记张有会强调，农村情况复杂，试点有成功，也有风险。当前土地复耕压力非常大。农民搬迁以后，小区的城市化管理又是一个新的课题。宅基地换房最大的检验标准，应该是群众满意、农民欢迎。要做到这点，难上加难。

　　通过宅基地换房，华明以往分散的12071亩农村建筑用地中，省下了3644亩可供开发的土地。政府希望通过7平方公里商务区的引资，解决农民的就业和分红等问题，让百姓得到长远保障。知名度的攀升显然对招商大有裨益。但一个接着一个的考察团，又让这里疲惫不堪。一名街道干部对记者说，“有时一天三四个团都有”。

　　东丽区委宣传部的一名干部感慨：“他们(即华明街道办)的接待任务太重了。”

　　“我说句自私的、水平低的话，没有时间陪那么团。”华明街道办事处党委书记张长河有些无奈，“不出来接待，就是你不重视。实际上我们有很多事。接待确确实实牵扯我们很大的精力。”

　　翻开天津报章，经常可以读到新闻里写着：“在津期间，某某客人还参观了华明示范镇。”报道里提到的一句话，就意味着整个街道办事处的人要加班忙着接待，也意味着不菲的接待成本。张长河说：“我们应接不暇，压力非常大。”

　　“华明还是新生儿，需要理解”

　　天津市发改委一位领导对记者说，华明仍是一个正在摸索中的试点，远还未到“总结推广经验”的阶段。

　　可外界聚焦的目光，审视着这个正在孕育变革的大城的小镇，给改革者造成了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压力。

　　他们在努力适应这种变化。在名片上，华明的干部特地标注了英文，背面是一张地图，指出华明在天津和中国的位置。这样，外宾也能一目了然。

　　但另一些变化让小镇无所适从。除了考察团，嗅着新闻而来的记者也在增多。一些将这里描述成了农民的天堂，也有一些观点截然相反。这都令张长河感到害怕。

　　他坦率地说：“我欢迎新闻媒体，也最怕媒体。其实我们不需要太多的宣传，只要认认真真地把老百姓的事儿解决好，就足矣。”

　　“华明搞这个示范，起初没想作为什么经验推广，我们只想把自己的事儿做好一些。按照中央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要求，克服困难，加快速度，提高质量。”

　　“宅基地换房”是一个法律法规里找不到的词汇，张长河向记者坦言，“不知深浅”走到今天，感到很难，“只能在大的政策框架下去大胆探索”。“说句心里话，上到市委、市政府，下到街、村，在这次尝试中都冒着风险。干的好了你是创新，出了毛病你是胡闹。正因如此，各级领导不但重视我们宅基地换房的过程，而且特别重视群众的态度。黄兴国市长要求我们把农民的事情办好。好事办不好，上对不起组织，下对不起百姓。”

　　他也提醒访客：“我们的探索符合有些农村地区的情况，但不是用到哪儿都可以。它有它的特定环境，比如大城市周边地区、县城周边地区、蓄势待发的发展区域。”

　　“华明还是新生儿，还没有那么多的抗风险能力，我们需要社会的理解。现在就是每天不睡觉，也不敢保证完成区委交给的任务。还有成千上万的事儿需要我们去做去完善。要满足每一位老百姓的合理要求，一家一件事来问，就是13800件事。” 记者 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