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报：日本又到了“国家”压制“个人”的时代

　　中新网2月7日电 新加坡《联合早报》7日刊载《宫崎骏的历史洞见》一文，文章以宫崎骏电影《起风了》为例，指出，日本民众的受害心理易被日本右派利用，当前的日本隐约又到了“国家”压制“个人”的时代。

　　文章摘编如下：

　　2013年夏，日本一电视台播放了一部历时三年拍摄的纪录片，追踪日本动漫大导演宫崎骏的新片《起风了》的制作过程。《起风了》讲述二战日本王牌零式战斗机设计师堀越二郎的飞行梦想和爱情故事，在日本上映后反响热烈，亦成为宫崎骏大师长篇动画系列的退隐之作。

　　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起风了》都是一部很不“宫崎骏”的宫崎骏作品。和过往的宫崎作品相比，影片一改过往带有童话式的人物造型和奇幻的故事情节，改走历史写实路线，通过导入飞机设计师堀越二郎和文学家堀辰雄的精华背景元素，反思了1930至1940年代的日本战争历史。由于影片涉及敏感题材，宫崎骏在纪录片中笑称，“希望这部片不会令我晚节不保。”

　　在日本看完《起风了》，首先感到的是一种过往宫崎骏作品中所没有的，莫名的沉重感和压抑感。散场后，观众没有回味的笑声，大家静静离场。一位纯粹喜欢设计飞机的年轻人，在那个战争年代只能通过为国制造战斗机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其成果却被军队拿去当神风特攻队的自杀座机，讽刺至极。

　　宫崎骏在影片试映会上说：“说来实在难为情，这次我是第一次看完自己拍的电影而落泪。”他在接受日本媒体采访称，他拍摄该部电影，是为了纪念那些在那个艰苦困难的时代依然拼命活下去的人们。

　　在艰苦困难的时代依然拼命活下去？怀着抗日战争的惨烈记忆，中国观众或许很难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日本悲情。在日本社会，“集体”(组织)和“个人”的 关系，一直处于极为微妙的紧张状态。个人有抱负有理想，但只能通过集体去实现。一方面，民众在精神上依赖集团。这个集团可以是政府、公司、团体，甚至只是 一个家长教师会(PTA)。

　　时至今日，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日本民众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这样说：希望国家多多为我们做些事情，帮我们解决某某问题之类的话。国家，不是自己的代表，而是作为他者而存在，保障自己的生活，为自己作主。但另一方面，民众对集体压制个人又怒又恨。一些事，自己本来不想做，但基于日本社会强大的同辈压力又不能不做。

　　这种过往在战时弥漫的“空气”法则，至今仍然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在日本社会通用。个体期待通过集体来实现自己，但集体常常不把个体当人看，肆意糟蹋。近年一些讲述“个人”和“集团组织”公然对决的电视剧集(如2013年的《半泽直树》)在日本广受欢迎，就是这一集体心理的体现。

　　二战日本民众的受害者意识，须通过以上的心理状态来理解。1945年天皇宣布战争突然结束，日本民众当时普遍感到震惊和被骗：军国政府告诉他们“圣战不败”，因此他们经历空袭、忍耐饥饿、捱了两颗原子弹，更失去亲友。国家来人派发征兵纸，连学徒和生重病的男人都要上战场。心里纵是万般不想，基于社会 压力只能强忍。打了败仗，士兵平民必须高呼“天皇万岁”引弹玉碎以示忠心爱国，天皇及军政大臣却可出尔反尔轻易转向，和美国人握手言欢。

　　日本民众的主流记忆，是把自己对立于战前日本军国主义这个“国家”。通过广岛长崎的原爆纪念，东京大空袭的回忆，在日本不少战争题材的电视和书籍中，都隐隐地反映出这种对“国家”的不满和无奈。这也形成了战后遗族追悼被卷入战争的亲人的感情基础。

　　民众受害心理被右派利用

　　2013年12月26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为了实现个人信念，参拜位于东京九段下的靖国神社。据当天日本雅虎网站调查显示，八成网友支持安倍参拜行为(这个民调的科学性值得怀疑)。对此，中央电视台名主播白岩松在新闻评论节目中慨叹，难道日本民意真的极速转右了？

　　其实，并非所有日本人支持安倍的靖国参拜。《读卖新闻》1月13日公布的民调显示：47%的受访民众不支持安倍的靖国参拜。连立场偏右的《产经新闻》与日本富士电视台1月初的共同民调也显示，53%的受访民众不支持安倍的靖国参拜，支持参拜的仅有38%。中国舆论有必要认识到，那些即使支持参拜的民众，也未必出于认同安倍的历史观，而更可能是出于以上这种追悼被无辜卷入战争的亲人的感情。然而，这一民间受害者意识，时而被当权的右派政治家偷换话语，把日本民众对无奈被迫出征的家人的哀悼，转换成对战时“日军英勇战绩”的光辉宣传。

　　安倍内阁的总务大臣、日本陆军中将栗林忠道(有留美经历的日军硫磺岛战役指挥官)的后代新藤义孝辩称，参拜靖国神社是为了追悼战死者，哪个国家都有这样的场所。但是，连日本很多研究靖国神社的专家(如着有《靖国问题的根源》一书的三土修平)亦指出，靖国神社不是一般的追悼场所，而是在战前充当天皇战争动员的扩声器，又供奉了令亚洲和日本民众受到战争惨祸、负有发动侵略战争责任的甲级战犯。右派政治家的辩解，无论如何都难以自圆其说。

　　宫崎骏在三年的《起风了》制作过程中，经历了两大震撼性事件：一是2011年的三一一东日本大地震，二是2012年因钓鱼岛“国有化”而在中国发生的大规模对日抗议游行。日本在90多年前亦经历了关东大地震，之后全国开始渐渐陷入战争泥淖。去年，宫崎骏亦参加了反对安倍制定《特定秘密保护法案》的集会。他似乎隐隐感觉到，过去那个“国家”压制“个人”的时代空气，又悄然而至了。(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