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华人拘留营：当局最希望被世人遗忘的历史

　　1962年中印边境战争爆发，印度华人被当成“潜在间谍”，共有3000余名华人被逮捕后送往代奥利拘留营，有些人在那里被关押长达6年之久。如今，印度当局希望这段历史被世人遗忘。

　　1962年，当警察冲进家门带走迈克尔·程和他的家人时，迈克尔只有6岁。半夜，全副武装的警察来了。有些警官心怀歉意，因为许多人与程家都认识了很多年。他们告诉程妈妈，自己只是在执行命令，一家人会被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且“完全是为了你们好”。

　　程家不是唯一有此境遇的家庭。安迪·谢当时是位于印度东北西隆的一家寄宿学校的学生。一天，他和几个同学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并被告知，他们要离开一段时间，但到底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

　　当警察来到黄英盛(音)家时，他们已经打好包准备跑路了。当年日本入侵新加坡时，黄妈妈曾逃过一劫，她知道大难临头前的迹象。

　　同样，警察来时，迈克尔一家也不感到吃惊。迈克尔的父亲此前一周就已经被拘禁。他是散居在西孟加拉邦人数不多的华裔印度人中的一员，这几十个人作为“可疑分子”在1962年的中印边境冲突一开始就被当局逮捕。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一家人被带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被押运到了向西1000英里的拉贾斯坦邦代奥利的一个拘留营。接下来的两年内，他们都作为一场未宣战的战争的俘虏待在那里。

　　中印战争替罪羊

　　中国人最早向印度移民始于100多年前，当时英国人从香港和广东招收劳工到印度的茶园干活。到20世纪中叶，有大约3000名汉族人和藏族人生活在新独立的印度。这些“归化的印度人”成为1962年中印战争的替罪羊。

　　迈克尔在广东省梅州市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说：“印度政府认为所有边境地区的华裔都是潜在的间谍。”现在迈克尔已经获得美国国籍，他讲述了自己和家人以及大多数邻居被押解到代奥利的拘留营的经历，有些人在这里被关押了6年之久。

　　拘留这些华裔印度人的决定是根据1962年的《印度国防法》作出的，该法案允许“逮捕和拘留任何(被怀疑)有敌对出身的人”。这最终使得哪怕和中国只有一丝关系的人都被逮捕———无论是有一个中国姓还是嫁给了中国人。有些被逮捕的“中国”家庭已经在印度生活了几代，而且已经把自己视为印度人。

　　代奥利拘留营最初是由英国人建造的，是关押上世纪40年代时的战俘用的。独立后，印度政府把代奥利变成了一个关押汉族和藏族印度人的监狱。前往代奥利的路程走了一周的时间，拥挤的火车上印着“敌人”一词。在一本拘留营幸存者的访谈录《代奥利日记》中，黄英盛回忆说，在押者时时都在武装警卫的看守之下。有一次，火车在靠近一个小镇的地方停下时，当地人朝着火车扔石头，而且用棍子敲打车厢，并朝里面的人高喊“滚回中国去”。

　　拘留营条件恶劣

　　抵达代奥利后，这些被拘留者一个一个进入拘留营时，忍受了印度官僚机构臭名昭著的低效率之苦。

　　迈克尔说：“他们根本没准备好接纳3000人。等到终于弄好时，沙漠里已经是又黑又冷了。”

　　拘留营的准备不足暴露了整个拘留计划的混乱本质。拘留营无法容纳被送来的所有人，于是许多被拘留者被迫睡在外面，有的人连毯子都没有。食物也是一个问题，因为拘留营的看守根本不清楚如何为这么多人准备饭食。迈克尔说，被拘留者通常吃的都是半生不熟的食物。

　　红十字会也只是提供了暂时的宽慰。在拘留营存在的6年时间中，红十字会只造访了两次，而其工作人员仅在其中一次造访时指出，这里的卫生不合格，而且食物供给不足。尽管被拘留者说，在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在的时候，条件会有所改善，但一旦这些工作人员离开，情况又很快恶化。

　　当印度当局开始把愿意去中国的被拘留者送走后，拘留营中的生活有所改善。中国政府派船到印度接“自己的人民”，并把他们带回自己的祖国。

　　遣返计划导致了关系的紧张。迈克尔说：“拘留营里为离开还是留下展开了争斗。想回到中国的人开始和那些更愿意斗争下去直到印度政府释放他们的人争论不休。大多数选择留下来的人都已深深扎根印度，在这里有企业或者家庭。这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他们不想离开。”

　　恶行不应被遗忘

　　在后来的几十年，中印关系很稳定，而印度政府更希望这项拘留计划被世人遗忘。代奥利拘留营外面的一块石板提到，这里曾经被用来关押德国人、日本人和“中国”囚犯，从而把华裔印度人与外国武装人员混为一谈。现在，代奥利拘留营已经成为一个军队的训练场。

　　迈克尔说：“在这个拘留营里去世的人都没有墓碑，没有任何纪念物。他们甚至都不给这些人发放死亡证明。印度有许多像这样隐瞒起来不让人知道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很难坦诚交代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如果他们承认了一件事，那就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然而，迈克尔一直没有放弃努力，要让印度政府对其在代奥利的所作所为有一个交代。

　　他获得了一些帮助。2009年在加拿大注册的非赢利性组织“印度代奥利拘留营被拘留者协会”正设法向印度政府施压，令其发布一份道歉声明，类似于美国为二战中拘留日裔美国人作出道歉那样。曾被拘留的人和他们的后代也希望在代奥利竖立一个纪念碑，“纪念在这个拘留营丧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