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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2011年01月19日 16:41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作者:蔡思虹

  1943年10月,我的父亲出生在马来西亚金保石山脚的阿荅屋里。1949年10月,英殖民地当局到处围剿马共,马共内部个别人又公报私仇,随便捉人去活埋斩首。在恐怖中,婆婆说:赶快走,过埠!公公说:回唐山!婆婆说:不是说不穷不过番吗?怎么还回唐山?公公说:唐山再穷,当乞食也比没命好!婆婆拗不过公公,便回到了中国揭阳县汤坝村,因此19年后就有了我。

  父亲浓眉大眼、额大面方,那个头发与络腮胡子倘若蓄起来,就像马克思。他善良,脚下的蚁公都不敢踩死一个;他好学,常捡红石子在巷头的墙上写刚学到的字。

  政府分给归侨土地和房屋,邻居接济许多衣服和农具,全家过着温饱安宁的日子。父亲幼小的心灵,积蓄着感恩的思想感情。

  父亲10岁那年眼巴巴地看着邻居的小朋友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他伤心地哭了,那是他第三次痛哭,哭声就像水牛的吼声。公公被哭烦了,就抓住父亲的小手,捡起一根带叶的树仔,打得他两脚直跳,树叶飞落满地。邻居阿叔动了恻隐之心,替父亲交了学杂费。从此,他如饥似渴地吸吮知识的精华。

  1962年,海边惊涛拍岸。父亲应征入伍开赴海防前线保卫祖国。有一天,班长驾着马车飞驰在乡道上,父亲坐在一丈多高的稻草上阅读《唐诗小札》。突然,一条横过乡道的电线往他颈上一勒,摔落地上,只觉得头晕晕的,命运之神舍不得结束爱书人的性命。他爬起身来追马车。摔不死还读。他在《战士报》发表的处女作是诗歌《我爱我的战马》。他做梦都想当作家、诗人。

  在“史无前例”的日子里,无论是行街走路,父亲的眼睛总是往地上看,发现了报纸,捡起来看,如有“副刊”,就拍净装进裤袋,有污迹也不要紧,剪贴在小本子里,就像捡到宝贝一样珍惜收藏。他学着写,居然写出名了。

  1971年,文学艺术的田园一片荒芜,万马齐喑。父亲被树为“揭西县业余文艺创作标兵”。随后的一天,他第一次坐上通往省城的汽车,在总站,他被一辆黑色的高级小轿车接走,住进了从来未见过的豪华宾馆。第二天,他被请上主席台,讲他对文艺创作如何钟情。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没想到台下洗耳恭听的是赫赫有名的秦牧、欧阳山、陈残云、吴有恒、杜埃等文学大师和名扬四海的红线女等艺术家。后来,父亲的《这伙船工好气派》等诗歌竟被当作“样板”发表于《南方日报》和《广东文艺》试刊号。全国的文人墨客都心有余悸,眼睛一齐盯着这两个大胆的刊物的动向••••••从此,业余文艺创作成了父亲生活的方式,甚至生活的全部。赴穗开会,在汽车上的10个钟点,他一刻都没有停止过酝酿作品;他“闻鸡起舞”,一骨碌爬起床,秉笔伏案写作,甚至一整天关在房子里,不晓得什么叫寂寞。他的作品相继在《诗刊》发表,在省文化厅获一等奖,在《揭阳日报》连载,在延边人民出版社译成朝鲜文••••••

  共产党、人民政府和有关部门爱惜人才,把“难侨”当做“大红人”,让他当中国作家协会广东分会会员,文化馆馆长、文联主席••••••

  天下人都想有个好父亲。我也曾想,父亲是个大老板或者大官,给家庭带来巨大的幸福该有多好啊!这个幻想伴随着我成长从未湮灭。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句活说绝了。正当人们纷纷涌向特区求职的当儿,父亲却一直不为所动。那时候,我弟妹和妈妈仍在农村种地,他微薄的工资总是入不敷出,但他的业余写作却达到了忘我境界。父亲曾经写道:“被家庭农事牵累的艰苦岁月里,我挥舞着镰刀,挑着水担、谷担、粪担、柴担,在赤日炎炎的天底下,我的诗拌着滚烫的汗水一齐流出。”那时候,父亲工作居住的环境极端恶劣,在他出版的诗歌集《激情岁月》的后记里他记下如此一笔:“在打着竹棚的又矮又暗又破烂的老屋里,常常有大鼠小鼠互相嬉闹追逐,或者逃避猫的追杀,或者在深夜里跳上书桌偷看我的诗稿••••••台风骤雨摇撼着破屋也摇晃着诗行;大暑天闷热得令人窒息的房间用高温提炼着诗句;冬天的寒风从窗门墙缝钻进来把刚出炉的诗章冷冻••••••荡沐着改革开放的熏风润雨,城乡的变化日新月异,人民生活一天天不停地改善,胸腔里激情奔涌,我觉得不能不歌唱,决心把自己的歌喉交付给伟大的时代!”在广东省16个特困县之一的揭西县工作,父亲丝毫也不觉得委屈,在艰苦的生活中,他却含笑讴歌家乡的美丽可爱,主编《可爱的揭西》和《潮汕客家》等书,赞颂客家人朴实善良、刻苦耐劳、团结奋斗、爱国爱乡,让人们认识客家、了解客家、关心客家、建设客家。有人问我父亲:“你为什么把一生的命运都交付给家乡和乡土文学,而且那么卖命?”父亲说:“家乡的父老乡亲把我这个原本一无所有的“难侨”培养成为作家、民间文艺家、地方文官,我应该感恩!”

  父亲的感恩回报,不仅诉诸文字。

  当启明星向天下人眨着眼睛的时候,窗外玉兰树上栖息了一整夜的小雀醒了,叽喳叽喳,互相问候早安。父亲也醒了,他踩着破旧的自行车出了小区的门,车身发出嘎叽嘎叽的响声。到了大同市场,他跳下车俯身问道:“大嫂,番茄一斤多少钱?”“二块八毛。”他摇摇头。走过几个摊位,又问:“老板,番茄一斤多少钱?”“二块五毛。”买了两斤,成交了。他还要买别的菜,继续问价••••••每次,我与妹妹为父亲买了新衣服或鞋袜,拿到他面前总得不到笑容,他说:“旧的还能穿,别浪费,退回去!”

  然而,家乡小学说要建校门,父亲竟然捐了一万元人民币!三年时光逝去了,他急了。有一次,父亲送书给曾镇真县长,谈话间,他说:“县长,我捐了一万元给家乡小学做校门,三年过去了还没建,你能不能拨点钱实现我的梦想呢?”曾县长笑了笑,点点头。后来,县长拨给汤坝小学10万元,校门终于建起来了。父亲感激县长看重文人,消除了心头的愁虑,觉得世界非常美好。

  父亲的感恩回报,那是铁打的承诺。

  上级让父亲当文化馆长,他说他不能只掌(看守)馆,而要开创文化事业的新局面。于是他创办了《揭岭》杂志,拉赞助,一年出版四期的彩色封面可以跟省刊媲美;他的热诚感动了旅马华侨张武帮先生,捐资60万元修建文化馆和博物馆办公址,这是先生向家乡捐资3000多万元的一个重要项目,取名“成和文博大楼”。这座巍峨的大楼矗立于山城广场,显示着揭西县的文化实力。县领导让父亲当文联主席,他说他要联合文人共建文联。父亲“退养”的当儿,新任主席邹亿水提出了建设文学艺术中心的构想,父亲说:“把图纸搞出来,我们一起去找李志明先生。”从1987年开始,父亲与李先生已经交了18年的朋友。李先生捐资近3000万的善事,父亲为他撰写了数万字的诗文。其中《天才•侨领•大慈善家》一文在北京获得金奖,主人公李志明被评为“中华优秀人物”。李志明抚摸着父亲从北京抱回来的金色牌匾,又审视了宏伟的蓝图,立即答应捐建“文学艺术中心”。先生轻轻地捏着父亲的手,快乐的交谈,足足捏了近一个小时!同年11月,李先生捐资300万元的“拿督李志明文学艺术中心”落成剪彩。这座楼拥有5个展览厅,一个多功能演讲厅,20间办公场所,一个花园,是粤东县级文联无以伦比的大楼,是积蓄文化软实力的优雅殿堂!

  父亲在他出版的《赌棍与他的婆娘们》一书的后记里写道:“我想我应该是蜜蜂,辛勤采撷;该是蚯蚓,从不鼓噪;该是春蚕,吐丝不断。”是的,迄今为止,父亲已在海内外发表了200多万字的作品,在省市国家级获奖52次,主编出版书籍6部,出版了9部作品集,获得了副研究员职称,被广东省侨联表彰为“优秀归侨作家”。尤其使父亲欣喜若狂的是:继他成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后又跨进了中国最高文学殿堂—— 中国作家协会,圆了他的中国作家梦!

  父亲从文四十年,既当不了大老板又当不了大官,我的幻想破灭了!每天,父亲还得跟菜农讲价,家中一有什么积蓄便要出版他编著的书,他已经出版的9部书,对家庭没有多大用途,不好拿去买汽车别墅。由此,父亲愧疚地在《如岳传奇》里写道:我忘记了家庭建设,亏待了妻子儿女;忘记了抓药治病,我用生命写作,用心血铸(著)书。父亲呵!您别愧疚!我们逃避英殖民地当局的追杀,一无所有回到祖国,实现了您的感恩,实现了您对社会的贡献,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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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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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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