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老兵忆抗战：头部中弹如喝醉 美国军医救命

　　李美忠

　　73年前，李美忠上趟街，被当成壮丁抓了。此后几年，他参加抗日战争，多次在枪林弹雨中，跟死神擦肩而过。13年前，李美忠决定将几十年的经历写下来，命名为《李美忠的南征北战》。

　　如果不是那次变故，李美忠很难想象会有如此精彩的人生，更别提写书，把自己的经历留给后人。如今，李美忠年过九十，仍期望他的书有一天能正式出版。

　　昨天，记者见着了这位老兵，见着了老人的手写原稿。尽管大量的标注，外人很难看懂，但拿着书稿，记者仿佛在字里行间里，看见了老人曾经的峥嵘岁月。书稿很轻，看的人却无比沉重。

　　虽已年过九十，但李美忠的精神头仍然很足，腿脚利索，口齿清楚，听力正常。今年4月，子女给老人办了一场风光的90岁生日宴。

　　脱下帽子，老人头部左边有两道长条状的伤痕。李美忠说，这是在湖南抗战时，被炮弹弹片划伤的。除下袜子，他的右脚内侧有一块类似树根的伤痕，这是他在广西抗战时，日本的燃烧弹留给他的伤疤。

　　训练8个月就到抗战前线

　　李美忠原籍奉节，生于1924年。1941年的一天，17岁的李美忠上了一次街，从此命运完全不一样。因为当天，李美忠被抓了壮丁。

　　“当时只说是要抗日。”李美忠回忆，8个月里其实也说不上什么真正的训练。他记忆犹新的是，8个月从来没有洗过澡，只是早上的时候被允许到河边洗把脸，衣服上可以明显看到大片大片的跳蚤。

　　在奉节训练八个月后，李美忠随部队前往贵州黄坪驻扎，全程步行。吃不饱，也没有鞋，李美忠所在部队出发时共有2800多人，一路上“死的死，逃的逃”，到达目的地时只剩下了一千零几人。他被编入国民党第九十三军，师长是穆庭芳。

　　两个月后，部队朝南开拔进入湖南，身为机枪手的李美忠，第一次在阵地上见到日本人。

　　“我们那个时候啥子好东西（武器）都没得，步枪都是些79步枪、汉阳枪。”回忆往事，老人唏嘘不已。最危险的时候，先是左边一个炮弹过来，随即后面又来了一个，刚要跑，前面又挨了一发，老人头部的伤就是这样留下的。

　　李美忠说，中弹时感觉脑子一片模糊，像喝醉了一样。随军的美国军医给他动了手术，经过医治，李美忠很快重返战场，并在一次战斗中缴获一门迫击炮、一部电话。

　　再后来，李美忠随部队前往广西桂林，屡获战功，直到抗战结束。

　　思乡心切的他选择了退役

　　1946年6月，长达三年多的国共内战爆发。李美忠的命运再次改变。当年10月，他所在部队4个营“投共”，经过一个月的整训，他成为解放军三纵队8连的一名机枪手。

　　至今他仍记得如何使用冲锋枪和重机枪。“不像电视上端起来乱扫。一挺重机枪有250发子弹，要先瞄准，一不小心会打到自己人。”李美忠说。他先后在解放军参加了12次战斗，1948年在攻打保定的战斗中，他被敌军一枪射穿右肩，住进医院，并以二级残废军人退役。

　　住院期间，部队给了他几种选择：伤愈后回部队，当时他这种经过训练的机枪手很抢手；或者领取2000斤小米，解甲归田。

　　他还记得，当时询问他的人来自刘邓部队。“我一直想去广安看看（邓小平的故居）。”李美忠说。因思家心切，李美忠最终选择了后者。

　　没过门的妻子以为他死了

　　回家的事说起来简单，其实十分凶险，李美忠险些在途中把命“除脱”。经过河南洛阳后，李美忠迷了路，等他发现时，已经到了陕西西安。

　　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占据陕西的国民党胡宗南部队如惊弓之鸟，在加强防御的同时，也到处抓“奸细”。

　　因为当过兵，李美忠一到陕西就被当做“奸细”抓了起来，粮票、证件也被搜去。他记得，一起被抓的一共有73人，多数是和他一样，都是些不愿再打仗的人。

　　此后8个月，李美忠时刻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审讯人员时不时就要将这些人提出去打一顿。最危险的一天，有73人被拉出去站成一排，准备全部枪毙。

　　就在此时，抗战时期李美忠曾跟随的一位国民党军官从刑场经过，远远看着李美忠有些面熟，走了过来。“你是李美忠？”他问道。李美忠忙不迭地回答，“我是”。

　　这名军官将李美忠拉了出来，并送进了医院。1949年3月，彭德怀部队进攻西安，国民党部队自顾不暇，让医院的伤病人员自寻出路。他趁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

　　家里还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被抓壮丁前，李美忠的父母已经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回到老家奉节后，他和妻子杨贵贞结婚，生育了三男三女。后来妻子告诉他，抗战期间李美忠进医院后，战友找不到他，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其中说李美忠已经在战斗中牺牲了。

　　数年里，妻子一直在家照顾父母。“我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李美忠曾问。“那我就上山做尼姑去。”妻子回答。杨贵贞已于十年前去世。

　　最大心愿自己写的书出版

　　年纪越来越大，李美忠有了一个想法，要将自己的故事写下来。13年前，李美忠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写下自己的故事。这本《李美忠的南征北战》已有两万多字。

　　八年前，老人一家从奉节搬迁到永川区五间镇珍宝村。李美忠说，出书的梦仍在延续。移民永川后，镇里还替他争取了优抚金。

　　和那个年代出生的许多人一样，李美忠的文化程度不高。据他自述，11岁和13岁时，曾经在奉节的一家私塾学过半年，代价是30斤粮食。翻开他的手写原稿，每页都能看见大量红色字体的标注。老人说，当初写的错别字太多，不会写的字，就找同音字代替，或让孙辈教。与他同村的潘老师听说了老人的事，也承担起校对的责任。

　　这些年，他将手稿复印了三百多份，送给亲戚朋友。他最盼望的是，能够将自己的经历尽快写完，出成书。

　　现在老人身体依然硬朗，他归功于适当的饮食。“早上三个鸡蛋，中午两把米，晚餐一碗饭左右。”老人说。（张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