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当兵的最要好战友变成直接领导……

　　一出门，凉凉的夜风从山谷中迎面拂来，刘坚精神为之一振，快步向藏在深山里的哨所走去。

　　“班长，你来得好准时呀！”哨兵在与他交接岗时明知故问地说道。但刘坚没开口，接过枪便无声地站在了哨位上。战士觉得平时开朗随和的刘班长今天似乎有些沉默，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因为瞌睡虫已爬了满身，他一溜烟跑走了。战士的感觉一点都没错，刘坚确实有些反常。

　　这个反常发生在昨晚开联欢会前。新来的副连长到啦！正当刘坚要去连队活动室时，通信员旋风般闪过。他停下了脚步向连队门口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个头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中尉军官迈着虎虎生风的步子进来了。当眼睛准确无误地告诉自己来人正是王强时，刘坚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越走越近的王强也认出了刘坚，当他绽露笑容正待开口时，连长、指导员已风风火火地赶了来。望着干部们说说笑笑地走向连部的背影，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刘坚的心里升腾起来。他突然觉得两个人之间4年前那种超乎寻常的情谊，似乎在刚才相见的那一刻土崩瓦解了。

　　国庆晚会按时举行，战士们踊跃地展示着自己的拿手绝活，掌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刘坚原本精心准备了一套自编的拳术，可因为王强的突然出现而打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当刘坚胡思乱想的时候，通往哨位的小路上突然响起了刷刷的脚步声，这声音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又觉得有些陌生。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枪，屏住呼吸判断着如何对付这个“不速之客”。听着听着他的一根神经放松了，但另一根神经却绷得更紧了，紧接着他威严地喊到：“口令！”对方却并没有理会，仍然急急地走着，只随风飘来一声“是我”。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刘坚的心头迅速膨胀开来，他心想，既然“是我”，那就让你尝尝“是我”的滋味。刘坚把枪无声地放下，在黑影里缩下身子，等对方走近便守株待兔般地猛扑了过去。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刘坚会给自己来这么一手，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刘坚钳子般的大手紧紧箍住，仿佛能听到骨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令刘坚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心甘情愿地任自己“施虐”，却连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刘坚突然觉得特没劲，杀气腾腾的火焰“扑腾”几下熄灭了，然后无趣地松了手，又无声地走向哨位。

　　“你的功夫越来越精道了。”来人是谁？正是昨晚报到的副连长王强。刘坚听得出，王强称赞自己的话没有半点虚假的成分，可他心存的敌意还是浓得化不开。但不管怎么说，王强从前是自己最要好的战友，现在又是自己的领导，不回应点什么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想到这儿，刘坚便随口说道：“这跟你在军校学到的东西相比，还不是小菜一碟！你刚报到，咋不在副连长的被窝里好好享受享受？”刘坚的声音生硬，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王强没有作声，他心里明白，这个曾在一起摸爬滚打不分伯仲的同年兵，因为自己的到来心里正不是滋味呢。他没吱声，身体却向刘坚的身体靠了过去，最后两人的肩膀几乎“粘”在了一起，仿佛能听得到彼此“嘭嘭”的心跳声。王强友好的举动，让刘坚心里生出了一丝暖意，但此时的他还是感到有股强烈的失落感郁积胸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哨所旁边那个山泉，不知现在还有吗？”王强打破了难挨的沉默。听王强提起山泉，刘坚的心窗像开了条缝，霎时透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王强说的山泉就在哨所旁不远处，一年四季汩汩流淌着。当年新兵下班时，他俩就是听着叮咚的泉水声站哨的。“山泉没长脚，也没生翅膀，咋能不在呢？用心听，还能听得到它的声音。”刘坚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王强不再作声，支起耳朵凝神听了起来，好一会儿突然兴奋地说道：“我听到了叮咚声！咱俩还把它翻译了出来：叮咚叮咚——练成精兵！叮咚叮咚——一定打赢！”

　　顿了顿，王强缓缓地说道：“你还记得咱俩的‘坚强组合’吗？那时不论是训练比武，还是演习，只要咱俩在一起总是战无不胜。现在咱俩又在一个连里了，我多么希望从前的‘坚强组合’再次被响亮地叫起来呀！”

　　王强动情的讲述把刘坚那根几乎生锈了的神经猛地拨动了，那段令他引以自豪的往事又浮现在了眼前。还是在当新兵时，他俩就在同年兵中显山露水了，都想当精兵的愿望又将两人团结成了坚强的一体，这对“坚强组合”很快在团里叫响了。想起两人一同过五关斩六将的经历，刘坚的脸也因激动微微涨红了……

　　此时，王强也感受到了刘坚的情感变化，于是他发自肺腑地说道：“老搭档，我申请回老连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心。一个原因是咱连是全军闻名的英雄连队，我在这里更能得到锻炼，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你，‘坚强组合’少坚或缺强，就都孤掌难鸣。”

　　王强这番动情的话，让刘坚觉得自己心中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但在他的心里还横着一道过不去的坎，王强已成为了一名干部，在两人面前横着一个几乎无法跨越的天堑，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呢？想到这，他悻悻地说道：“可我还是个‘大头兵’啊！”

　　都是同年兵，都曾是出类拔萃的战士，而今自己已是副连长了，而对方还是个兵。王强完全能理解刘坚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推心置腹地说：“老搭档，在军校学习期间，我是学了些理论，可都是‘本本’上的东西，还有待于在训练中消化运用。因为学习时间多些，军事素质提高得也不明显，况且咱连换上了科技含量高的新装备，我要补的课可不少啊。昨晚连长、指导员向我介绍情况时，对你都十分认可，说你威信高，有号召力，一直当干部用，今后少不了向你请教。”说完，王强友好地轻轻拍了拍刘坚的肩膀。

　　王强的话再次引起了刘坚心中的波澜，他知道，王强这话说得太低调了，当年一起当兵时王强的军事素质就不在自己之下，并且他还是个肯动脑筋的人。在战术训练时，那些“金点子”都是王强想出来的，自己只不过是个最佳的执行者罢了。听说他在校期间被评为优秀学员，还立了三等功，可以说如虎添翼了。他之所以这样放下身段跟自己说话，就是怕刺痛自己，怕自己不接纳他。想到这儿，刘坚的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话也有了温度：“你能回到咱连，我替你高兴，我也想让昔日的‘坚强组合’再显光芒！”

　　刘坚的话音未落，就得到了王强的热烈回应：“你能这么想，我太高兴了！”接着，王强目光炯炯地看着刘坚，当他俩的目光相接时，好似激起了共鸣的火焰，彼此的嘴角都溢出一丝微笑。

　　王强说，“干站着也没啥意思，要不咱们玩一套‘战术’？”这是行话，意思是王强想与刘坚比试比试功夫。中！刘坚随口应道。

　　哨所前的空地上刮起了两股旋风，或粗或细，或升腾或矮伏，始终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交手中，刘坚暗自佩服，王强这几年军校下来功夫大有长进。王强也同样称奇，几年不见，刘坚功夫是越加老道了。几个回合过去，两人难分伯仲。当两人再次僵持在一起时，王强开腔了：“你占上风了。”

　　啥？刘坚显然不同意，但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手。就这样，一场难分输赢的比武结束了。

　　“今后你可要多教我呀。”刘坚听得出，这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的成分，就说：“我的文化底子薄，你也得好好教我。”王强闻听，心里也暖暖的。

　　“你还记得咱俩的口号吗？”见刘坚问，王强脱口而出：“坚强组合，战场无敌！”哈哈！哨所回荡着两人爽朗的笑声！

　　不知不觉间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朝阳从山头上一点点地拱了出来，阳光给他俩镀上了一层金子般的颜色。国庆节这天，两人在哨位上把太阳迎进了祖国，心中都洋漾着一份自豪和骄傲。

　　“看山泉去吧？”下哨路上，王强的提议得到了刘坚赞同的笑脸。远远地就听到山泉叮咚的响声，这活泼的声响让俩人热血沸腾，仿佛听到了一种热切的召唤，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山泉飞跑了过去……

　　（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