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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午模式”不复存在 民间金融依然没有出路

2003年11月12日 09:19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并注明摘自中国新闻社中国《新闻周刊》)

  比孙大午本人是否有罪的争论更重要的是,类似“大午模式”的法律困境已经涉及到了目前金融改革的敏感部位——民间金融亟待合法且有效出口。

  “大午出来了,‘大午模式’也随之结束了。但许多问题仍未解决……”

  本刊记者/王晨波

  10月30日下午4点30分,一抹夕阳斜移进孙凯老人的小屋,“大午能出来我就放心了。”83岁的老人,驼着背,像往常一样出去收破烂。

  大约在半个小时前,他的儿子——河北大午农牧集团公司董事长孙大午,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而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也就是说,孙尽管有罪,但他在徐水县看守所的五个月的候审生活已经结束了。

  当时,等待在徐水县人民法院门外的在大午集团工作的村民们,听到消息后抱头痛哭。

  法庭上,孙大午也哭了。

  他是在听到辩护律师徐志永的一段辩词时流下眼泪的。徐志永说:“我们在很多村庄进行调查的时候,常常为一个企业家能够得到周围百姓如此广泛的拥戴而感到吃惊,有的从没见过孙大午的老人说起孙大午的遭遇甚至流下了眼泪。如果说法律非要严厉打击这样造福百姓品德高尚的人,那么法律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见他哭。”孙大午的长子孙萌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在庭审间隙,人们对于孙大午的突然哭泣议论纷纷:一些本地人认为,他是因为后悔而哭泣——他用18年一手创办的企业在短短几个月中遭受了重创。但孙萌却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因为委屈而哭,“我爸爸憋坏了,有话说不出。”

  “他实际上帮了当地政府大忙,解决了当地1500多人的就业问题,每年还要给周围临近村民发放600多万元的工资,开办了一所当地较好的中学,这是当地政府的福气呀。”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姚监复说。

  孙大午以带罪之身退出集团

  法庭的判决结果,被当地人认为是孙大午的胜利。

  10月30日傍晚,微笑挂在孙大午家所有人的脸上。11月1日,回家后的孙大午又到岳母家,为岳母补过生日,前一天是孙大午岳母85岁生辰。

  但事实上,孙大午的筹资行为最终还是被认定为“非法行为”。而且,孙大午的两个弟弟和三个代办员还被关,孙的妻子在逃。

  按照徐水县有关方面的意思,孙大午是带罪之身,所以应该让26岁的孙萌接班,出任大午农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孙大午的辩护律师徐志永博士表示,这样的安排并没有法律根据,“与现行《公司法》不符。”

  看上去有些腼腆的孙萌,表示自己从未想过接手父亲创立的企业。之前,他正准备去澳大利亚留学,因为意外接班,孙萌搁置了出国计划。

  其实,5个月前,孙大午事发后,28岁的刘平和26岁的孙萌就被推向了公司前台。刘平是孙大午的外甥女,当时任大午农牧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掌管着公司经营效益最好的大午种禽有限公司。

  两名年轻人接手集团公司之初,县委的工作组已经完全接管了整个企业,他们没有任何财权和事权。长期跟随孙大午的刘平,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企业管理者,集团下属的许多企业需要继续追加资金的时候,她会坚持不懈地向工作组申请。在她的一再争取下,公司的事权基本回到了她手中。

  与刘平相反,孙萌跟地方政府进行着“务实”的沟通,在他看来,父亲“是一个非常理想化的人,不太懂跟政府处理关系。”孙萌已经初步赢得了县里主要领导的信任。10月31日,宴请县里驻大午集团工作组时,孙萌说:“能有今天的结果,工作组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徐水县政法委副书记王树声认为,“孙萌很实在。”

  在离开孙大午的五个月中,大午农牧集团公司接受了政府方面的全面调查。徐水县县委的工作组进驻大午宾馆的二楼后,孙萌和刘平经常会跟他们进行直接的交流。“他们代表县委,一些事情必须跟他们商量。”刘平说。

  这正是孙大午以前特别头疼的事情。今年3月13日,孙在北京大学演讲时将农村民营企业的发展境况形容为“八个大盖帽管一个破草帽。”而大午公司也先后同该县税务局、土地局、工商局、质监局等部门发生过官司和纠纷。

  “大午模式”不复存在

  11月1日,孙大午回到大午庄园,他看到的已经不是昔日的“世外桃源”——大午集团下属的17个工厂中,有7个停产,其它的也开工不足。其中每年占大午集团利润近1/3的大午饲料厂,销售量已经锐减了40%左右。

  而受影响最大的是这几年孙大午全心投入的大午中学,今夏的招生减少了1000多名学生,此前孙大午向农民的借款主要用于建设这所学校。

  由于担心挤兑发生,政府坚持让孙大午在关押期间签字,以大午中学为抵押向政府借贷700万,用以偿还5000元以下的借款。这笔政府的借款还款期仅有半年,再加上徐水县人民法院判决中提到的1300多万元非法存款的其余部分,大午集团短期内的资金“缺口”至少也在1000万元左右。而5月初孙大午被拘时,大午集团的流动资金只有300万元左右。

  根据法院的判决,大午集团必须在未来尽快还清企业向周围村民的借贷。

  但此时,大午集团已经无法复制以前的成功模式:不向银行贷款,直接向村民借贷;不依靠银行和政府,自力更生。这一度被人们称为“大午模式”。

  据徐水县检察院统计,“大午模式”自1998年以来所吸收周围村民的借贷累计达159895875.02元,借贷户达到3185户。正是这些庞大的资金供给支撑着这个农民企业从1985年的1000只鸡和500头猪起步,直至1995年被国家工商总局评为全国民营企业500强中的第344位,大午集团的资产总规模达到上亿元。

  这个坚持了18年的民营企业,目前仍难突破固有的融资瓶颈,贷款无门的困境经过一个轮回 就像7年前困扰孙大午的“钱从哪来”一样 现在又摆在接班人孙萌的面前。

  孙萌说,希望展示自己的政府公关能力,向银行贷到大午集团的第一笔商业贷款。此前,孙大午在这条路上走得非常不顺。他曾经这样感叹贷款之难:“我的企业固定资产上亿,但我贷不出钱。”正是在这种状况下,孙大午于1996年开始向职工集资,另谋了一条“非法”的筹资之路。

  民间金融依然没有出路

  孙大午说,最大的梦想就是将大午集团建成一个“好人相聚的没有污染的净土”,他在董事会上这样说,“我们左右不了社会,但我们能够把握我们自己。在生产经营中腐蚀国家干部就是腐蚀我们自己的干部,我们干部的纯洁善良是大午集团最宝贵的财富。”

  但他的做法现在并不完全被他的接班人们认同,“他的想法有些乌托邦,并不现实。”孙萌说。

  而像孙大午一样,面临着融资困境并受到法律“制裁”的企业和企业家,已经足以称为一种现象 在过去5个月中,山东有7家,山西有2家民间借贷的企业,同样被当地检察机关起诉,罪名都是“非法吸收公存款罪”。

  据刘平介绍,就在徐水县当地,也曾有一个向村民借贷办养殖厂的创业者,因为同样的罪名被判8年有期徒刑。

  “最近几年对于‘非法吸收公共存款’适用范围确实有扩大化之嫌。很多地方按照国务院法规描述的‘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出具凭证,承诺在一定期限内还本付息’的行为特征,把没有诈骗手段的自行集资行为和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擅自发行公司债券行为,全都定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孙的辩护律师朱久虎说。

  比孙大午本人是否有罪的争论更重要的是,类似“大午模式”的法律困境已经涉及到了目前金融改革的敏感部位 民间金融亟待合法且有效出口。

  “大午出来了,‘大午模式’也随之结束了。但许多问题仍未解决……”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姚监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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