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白沙河7年治污：流域32家制革厂全部停产

强力整治后，白沙河流域高州段的养猪场加大了治污设施建设力度。

　　环保挂牌督办调查①

　　白沙河，是茂名母亲河小东江中一条仅长28.7公里，宽不足百米的支流，起初因河内沙子白细、水清且缓而得名。

　　然而，这条贯穿茂名高州市、茂南区金塘、公馆、新坡等镇的小河，近七八年来却屡屡成为媒体乃至环保部门关注的热点——沿岸皮革加工厂、畜禽养殖等曾长期肆意排放，令白沙河水质长期劣V类，被人戏称为“黑沙河”。

　　2007年，茂南区因白沙河等小东江流域的污染问题，成为省环保部门首个区域限批的区域。去年，白沙河流域制革等重污染行业整治纳入我省十大重点环境问题，被省环保厅、省监察厅联合挂牌督办，茂名市政府成为被督办的责任单位，要求于去年12月31日完成整治任务。

　　2008年，南方日报记者曾走访并报道了白沙河触目惊心的污染情况，多年来历经区域限批、省挂牌督办之后，白沙河的窘况是否有所改观？南方日报记者近日随环保部门赴当地进行了调查。

　　变化

　　沿河污染企业垃圾场被关，河水告别黑臭

　　偌大的厂区只有零星的管理人员在看门，车间内生产机器几乎已搬空，干涸的污水管道已经生锈并结出蜘蛛网。这家叫银海的皮革企业藏匿在金塘镇尚垌村一个加油站后面，直到近日再次来到这里时记者才知晓它的名字，不过却早已被当地政府停产多个月。

　　2008年时，在当地投诉村民的指引下，记者从村道的树丛中发现带着臭味的黑水从这家皮革厂隐蔽的排污管汩汩涌出，进入沟渠后流入不远处的白沙河。当时村民怀疑家里的牛被毒死、家人频发癌症都是由这些废水污染引起的。

　　“茂南区白沙河流域共有14家企业，至去年11月份已经全部关停了，我们联合政府都给它们停水断电，对一些违法企业还拆除了生产设备，避免死灰复燃”，茂南区环保局负责人对记者自信地说，“你们随时来暗访、检查都可以。”

　　与银海皮革厂一马路之隔，就是2007年被列为全省挂牌督办的12家企业之一的立威化工有限公司，当时该公司也被认为是白沙河最大的污染源之一而屡屡被当地环保局查处，2008年记者在该厂外围采访时，发现排出的废水虽肉眼看不到明显的混浊，但排入白沙河的沉淀池时仍可见泛着泡沫和污垢。

　　近日，记者再次来到立威公司，当时设置在厂区外白沙河边的沉淀池已经拆除，入河的排污管道已经不见废水流出。取而代之的是，在厂区内新建了污水处理池，“每天可以处理2到3吨，生产废水处理达标后再排放”，该企业老板董超林说，公司还投入了200多万在建一个日处理能力150吨的生化池，3个月内建成后所有废水都可以反复回用不外排。

　　那么，白沙河的河水状况目前有何变化呢？立威公司后面的河段曾经是白沙河污染最严重的一个死角——2008年记者在这里看到除了沿岸企业各种明排偷排的污水外，还有旁边的金塘垃圾填埋厂成山的垃圾越过围墙堆满了河边的草丛，部分涌入河道，河水黑臭油腻，河边群蝇飞舞。

　　如今，记者再度走访这个河段时，灰绿色的白沙河水虽然仍难称清澈，但与6年前相比已大相径庭，黑臭现象不复存在。金塘垃圾填埋场也已封场多年，现在每天仍有卡车将封场前的垃圾逐批送到附近的焚烧发电厂进行无害化处理，而河岸也已从垃圾成堆恢复回片片草丛。

　　探因

　　地方政府被层层督办倒逼铁腕治污

　　事实上，从2007年茂南区被区域限批开始，白沙河就被纳入茂名小东江水污染流域的综合整治当中。对于流域制革业的污染整治，茂名市此前也陆续开展了部分工作，但是由于从业人员较多，社会影响较大，整治工作进展缓慢。

　　这种情况从去年起明显改观，自省环保厅、省监察厅联合公布年度我省十大重点督办环境问题，并把茂名市政府列为“白沙河流域制革等重污染行业整治”的责任单位后，当地污染整治在一年来陡然快马加鞭。

　　当时在介绍茂名白沙河的督办原因时，省环保厅环监局介绍，白沙河流域内以制革为主的重污染企业较为集中，污染治理设施落后，环境污染较为严重。

　　“从去年12月1日开始，整个白沙河流域32家皮革厂都已全部停产了。”茂名市环监局人员告诉记者，白沙河流域制革等重污染行业整治问题被挂牌督办后，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当地市政府高度重视，迅速部署整治行动，短短几个月内，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了数次专项执法行动，依法取缔流域内所有皮革厂。“此次打击制革行业力度是前所未有的，能在整改时限之前两个月完成任务，让人看到了政府治污的决心。”

　　被挂牌督办之后，茂名市委书记亲自出马，强力推进制革行业的整治工作，并妥善安排好企业的后续发展问题，促使白沙河流域制革厂全部停产并开展整改，见效明显。对于流域内的畜禽养殖大户，市长亲自出面约谈养殖户主，污染治理设施陆续建立起来。副市长则两次暗访白沙河流域整治情况，并约谈茂南区、高州两地分管领导，督促各地政府加快进度。

　　虽然在去年的发布会上，省环保厅表示督办不是为了问责政府，但“如果被督办的问题解决不力，要约谈市长；约谈之后再解决不好，相应环保考核要扣分，要纪律处分。”省环监局局长周全表示，环保考核不及格，相应责任人整个责任考核就会自动降级。周全指出，“挂牌督办之后，污染整治对于市长都会有压力。”据悉，去年同在茂名，因为茂石化乙烯改造工程环境隐患整治未能完成任务，该项目连续两年被纳入挂牌督办，茂名市政府因此被省环保厅约谈。

　　而这种督办的压力也被层层下压，省督办地市政府，地市政府又督办区、县级市政府，成为地方治理污染的动力。对白沙河整治，茂名市委、市政府成立了督查室，牵头组织市监察、环保、畜牧等部门采取明查暗访、联合检查等形式，去年对白沙河流域进行了5次检查，督促各地政府切实负起责任，将整治工作作为一项重要政治任务来抓。

　　“领导重视，政府推进，工作就好做了。受环保执法手段所限，如果是光靠我们环保局一家来做，这些事情是很难搞定的！”茂名市环保局人员感慨地说。

　　影响

　　地方经济发展面临成本就业压力

　　铁腕治污之后，当地一些干部也坦言，地方经济因此受到的冲击也颇大。

　　以高州为例，白沙河流域高州段本来有18家皮革加工企业，除了7家位于金山皮革综合整治区的，其余全部关停，而这7家企业产生废水的制革工序也处于停工状态，目前仅保留对晒干的蓝皮进行简单平整的无水工序，这些企业要等统一进园并统一规划建设的污水处理厂建成后才可能复产。“高州皮革企业全部关掉，大概损失了2000多万。”

　　据了解，茂名全市约有88家皮革企业，是全国最大的劳保手套生产基地，每年占了全国销量的80%—85%。由于历史及经济基础薄弱等原因，这里的皮革厂主要以加工蓝湿皮及其边角料为主，与珠三角相比，生产工艺相对落后。

　　“虽然我们做的是比较低端的给产业工人工作的皮革手套，但是占有的市场还是很大，希望政府不要一刀切，给我们一条出路。”采访中，不少企业的老板对皮革行业未来的发展前景担忧。按照省挂牌督办文件的要求，当地政府要彻底清理流域内制革、化工等重污染企业，缓解工业污水对白沙河的影响。但皮革加工企业全部关停后，皮手套企业原材料来源不足，价格暴涨，引起皮手套企业的合同纠纷也增多。

　　其实，一面是重污染行业治理或关停的压力，一面是当地经济发展及人员就业的压力，仅高州就有10万人从事皮革产业。“两难”的局面，也一直令当地政府在被挂牌督办前难以痛下“逐客令”。对此，茂名还制定了水污染的地方排放标准，这个标准比国标、省标都要严格，以期倒逼当地企业提高治污能力减少流域纳污负荷。“不过，由于要达到茂名地标投入较大，一般一家皮革厂要增加两三百万建设污水处理设施，当地企业较为抵触。”

　　为兼顾好环保与经济发展，记者了解到，目前茂名市政府正在规划建设高州市金山开发区和茂南区金塘镇皮革综合整治加工区，将整合白沙河流域的皮革企业搬迁入园经营，统一配套建设污水处理厂，集中处理生产皮革废水。不过，对于屡屡上环保黑榜的皮革加工产业，这种皮革产业园能否得到省环保部门的批复还存在疑问。

　　■纵深

　　产业升级与完善治污配套 治水方能长效

　　尽管被省重点督办一年整治成效明显并有望摘牌，茂名市环保局相关负责人也出言谨慎，“皮革行业依法关闭后的监管不容松懈，这些企业虽然已全部停产，但部分企业主存在抵触情绪和侥幸心理，可能存在死灰复燃现象。今后要继续加强巡查与环境执法力度。”

　　另一条路径则是从产业源头进行环保优化升级。“现在，意大利等西方发达国家仍然存在制革业，这就说明制革污染问题是完全可以解决的。”制革环保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段镇基曾说，目前，我国制革污水治理技术是成熟的，关键是要有成本投入，只要投入够了，环境污染治问题也就解决了。

　　据介绍，蓝湿皮经加工后，废水中各污染物总量和浓度较生皮制革已大大降低，企业只要在厂区内建造一套污水处理装置，通过目前成熟的污水处理工艺设备，完全有能力实现车间内污水达标排放，然后再通过管网接入工业园的废水处理厂，进行深度处理。

　　目前，属于挂牌督办配套工程的高州金山开发区污水处理厂已完成主体工程，经设备安装后将在下月20日前进入调试与试运行阶段，金山皮革整治区污水处理厂已完成升级改造。不过茂南区污水处理厂和金塘镇生活污水站建设还处于起步阶段，投入使用还需要一段时间，建设速度有待加快推进。

　　此外，当地环保局人士介绍，白沙河流域内一些畜禽养殖企业因治理资金投入大等原因，污染治理设施进度不够理想，令养殖农业源成为白沙河又一个主要水污染隐患，流域内36家养殖场仅25家完成了整改任务。如记者到现场查看的高州市顺达猪场，虽然建起了颇为壮观的半球状的多个沼气收集池，这是该场投入400多万建设的利用猪粪来沼气发电与生态农肥的能源生态型综合利用工程，但养殖废水排放浓度超标仍较严重。

　　“接下来将强力推进这些养殖场的治污配套建设，对规定时间内未完成治理任务的养殖业，将强制实施搬迁或关闭。”上述人士说。(记者 谢庆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