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油价暴跌对中国能源地缘政治的启示

　　余家豪

　　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11月28日的不限产决定，直接导致国际油价跳水式暴跌。这个决定其实不令人意外，但引发的讨论却五花八门。有分析认为，OPEC此举是针对美国页岩油业者；也有观点认为，OPEC希望保住自己在全球石油市场的份额；亦有分析论证，这是世界能源结构的调整趋势；更有人说这是美国拖垮俄罗斯的阴谋。

　　这些讨论各有可取之处。但是，预测油价犹如预测点球结果一样，长期看意义不大；唯一能肯定的是油价正在并将继续变动，所以更值得思考的是油价变动会为中国带来什么地缘政治上的影响。

　　沙特降价为保市场份额

　　首先要了解上述讨论的背景。有关指OPEC针对美国页岩油业者的说法，其实两者油品不一样，有不同的市场对象，当然轻油重油最终均受国际油价影响，但现在的价格调整远远谈不上对美国的页岩气产生影响，其实投资心理影响居多。

　　此外，沙特的降价并非有针对性的攻击，而是寻求自身的利益。OPEC想要保住其销量而非价格。OPEC已经转变了策略，从注重价格到注重市场份额，并在改变其传统“摇摆生产者”(swingproducer)通过提升或者降低产量来影响价格从而平衡市场的形象。客观来说，OPEC现在在石油世界能源结构里的重要性越来越低。OPEC占全球石油市场份额将从2013年的40%缩水到2017年的37%。这将是25年来的最低值，远低于1973年的54%。

　　在竞争对手们都准备瓜分OPEC的客户之时，减少产量是一个艰难的决定。通过削减价格，沙特不能挤走美国的生产商，但是它可以挤走其他如委内瑞拉、加拿大、墨西哥等出口国。

　　油价升跌将带来能源地缘政治影响；中国将面对危机、机遇各一。

　　危机：委内瑞拉水深火热

　　油价下降对委内瑞拉经济和政治局势已经产生了非常真实的影响。对一个石油出口占出口总额96%的国家而言，油价的升跌主宰着国家经济的成败。

　　中国在委内瑞拉有很大石油利益。自2008年以来，中国已向委内瑞拉提供400亿美元贷款，委内瑞拉则每天向中国出口50万桶石油，偿还债务。在最新的协议里，委内瑞拉承诺每天额外出口10万桶石油给中国，以换取额外的40亿美元贷款。

　　可是在2014年下半年，委内瑞拉要求延迟还款。而且，在油价下降的大环境下，委内瑞拉需要出口更多石油才能获得跟过去同等收入。可是，委内瑞拉又未能短时间内提高石油产量，缺乏偿还中国债务能力。即使将来油价回升，也难以突破经济困局。

　　当然，这不代表中委能源合作破裂，而是委内瑞拉争取债务延期。委石油部长查韦斯(AsdrubalChavez)11月初也指出，将利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机会，继续增加对中国的石油出口。

　　可是，更重要的是，石油价格的下降，已经导致委国内基本生活用品和食品短缺、通货膨胀和社会不稳定的问题，并引发对总统马杜罗的一系列反对活动。马杜罗的支持率已经下降到了30%。假如油价继续下降，经济持续恶化，爆发政治危机甚至政治突变的可能性会增加。

　　中国需要反思委内瑞拉还款能力和石油出口能力，应该提高能动性，也需要更仔细地评估借贷对象。

　　机遇：俄罗斯向亚洲靠拢

　　有阴谋论认为，沙特降价之举是美国拖垮俄罗斯的战略。这一论调无法验证。但是，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权力的确受到了油价下跌的影响，他将面临一场自己制造的危机。在严重依赖油气、缺乏多样化经济的俄罗斯，普京承诺的增加军事、社会、克里米亚问题支出等预算，由于油价下跌而更难以兑现。

　　油价下跌对俄罗斯是雪上加霜，但却非致命一击；早先的制裁才是关键。由于制裁，俄罗斯政府和企业无法获得西方的贷款和资金。若长期消耗下去，普京对此责无旁贷，也不一定能应对危机的冲击。

　　美国和欧盟对俄罗斯的制裁正在逐渐发挥作用。这掐断了俄罗斯石油天然气公司的资本与新技术来源。制裁还增加了俄罗斯石油公司、俄罗斯石油管道公司以及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等俄罗斯能源巨头在资本市场的融资约束。技术制裁则阻止了西方技术进入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工业，尤其是用于勘探深海、北极圈以及页岩层的钻探、试井以及测井技术。资本和技术上的限制会导致产量的下降。

　　从短期来看，制裁将给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产业带来很多的不确定性。从长期来看，资金与技术短缺将会拉低俄罗斯的原油产量，使俄罗斯陷入“无油可卖”的窘境。

　　在此窘境下，寻求同亚洲新兴经济体之间的能源合作是俄罗斯应对制裁的一条出路。而低油价会加快俄罗斯的这一步伐。

　　2014年5月，中国和俄罗斯签订了天然气合同，这一定程度上也是乌克兰危机所促成的，因为该危机迫使俄罗斯在亚洲寻找新的出口市场。这一交易为俄罗斯的亚洲能源战略打下了重要基础。

　　俄罗斯正积极采取与新兴经济体合作等措施抵消制裁对经济产生的副作用，计划增加对亚洲的石油天然气出口，而且俄罗斯和其他亚洲国家也有望共同开发出新的钻探技术，从而打破其对西方石油公司的依赖。其中，合作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中国和韩国一些拥有高端钻台和极地油轮技术的公司。

　　在此情况下，与俄罗斯开展合作的亚洲能源公司重要性提升了。中国作为俄罗斯重要而优先的伙伴，应把握先机，在亚洲能源安全合作中占据长远有利位置。(作者为第一财经研究院能源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