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铺炕，满怀情

　　提起炕，恐怕给人印象最深的典故莫过于本山大叔小品里的猜字台词：一个广一个木念啥？床！一个广两个木念啥？双人床！一个广三个木念啥？炕！让人捧腹大笑、肚子生疼。从此，北方专属的炕享誉了大江南北。

　　19岁那年，我从四川大巴山麓来到吉林长白山脚下当兵。连队张老兵有句口头禅，叫“热炕头一躺，嘎嘎那个爽。”我问他啥意思，他说冬天打战术你就知道了。我一个新兵蛋子也没敢往深了问。

　　转眼到了冬天，大雪封山，江河上冻。那个冷呀，把我们这些南方兵都冻“木”了。那个年代，部队叫响一句口号，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专挑最冷和最热的时候搞训练。我们部队拉到长白山搞冬训，住在伊通县一个叫西蟒丈的屯子里。屯子里老百姓对我们的热情劲跟电影里的一样，真是没得挑没得说。

　　那时候，屯子里的老百姓们都不富裕，但民风淳朴，爱兵如子。部队一进屯，家家户户把村道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把最热乎最暖和的炕让给我们战士睡。我们班住在一位叫孙淑琴大娘的家里，孙大娘是个爽快人，待我们就像待她的儿女一样。每次我们从野外训练回来，大娘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上炕，暖和暖和吧。”那个“吧”字的尾音里透着母亲般的温和与关切。

　　大娘烧炕从来不惜柴火，尤其是我们休息的时候。那天是大娘给我们改善生活“过年”的一天，早上蒸白面馒头，上午炒瓜子，中午弄一锅出，晚上是土豆炖大鹅，基本上一天没熄过火，热得我们直喊“烫”，烫得我们坐在炕上打扑克屁股下面都得垫上褥子或枕头。看我们吃得香，玩儿得开心，大娘比我们还高兴。

　　一天，大娘的女儿从牡丹江卫校放假回来，这引起了我们全连的关注！大娘女儿长得那个美，整个一个真实版的王祖贤。这下好了，战士们可积极了，有的帮大娘打水扫地、劈柴烧炕，有的随大叔起早扫雪、进山砍柴；别班的战士也不时地来我们班借这个借那个，寻“机”觅“会”；连我们那未婚的排长也时不时地常到班里检查工作。

　　那时候我是连队的“一支笔”，经常为连队写汇报、总结或是简讯什么的，还时不时在报纸上发个“豆腐块”，深得战友们的抬爱和首长们的高看。大娘也高看我一眼，对我特别“偏心眼”。战友们上山训练的时候，我常常留在家里写文章，经常是往炕上盘腿一坐就是一上午或是一下午。这时候，大娘总是能变出一些好吃的东西端到炕上来、递到我跟前，一会儿是冻梨、冻柿子，一会儿是瓜子、山核桃，一会儿是榛子、糖葫芦，还总念叨：“孩子，吃吧。”连她女儿都说：“妈，你偏心眼儿。”大娘就说：“女孩子家知道个啥，你哥写文章、费脑筋，懂吗？”

　　那时年轻，一门心思要考上军校，没功夫寻思别的。过后，有战友开玩笑点我，说大娘把我当成“准姑爷”待了，我说：“尽瞎扯，做梦吧。”现在想想，当时要是勇敢地“梦”一下该多好，讨回个美女做老婆有何不可呢？

　　后来，我上了军校毕业当上排长，随部队再到西蟒丈驻训去，就有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大娘听说我回部队当排长了，那个高兴劲儿比我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我也就住进了孙大娘家里。这时候，整个村子变富了、变时尚了、变得有活力了，唯一不变的是村民们的拥军情。有的村民家里虽然安了水套炉子、装了暖气，睡上了席梦思床，但家家都留有一铺炕，专门为部队的战士们留着，说是睡热炕解乏。战士们训练一天累了，往热炕上一躺乏劲儿真没了，第二天照样精神饱满地上山训练。

　　再后来，我当了连长，又带连队去西蟒丈驻训。村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大娘全家搬到了伊通县城，她女儿也在长春安了家。赶上我们部队去驻训的时候，大娘特地从伊通回到屯子里陪我们，在她的老房子里把炕烧得暖暖乎乎的，用她那母亲般的情怀和关爱暖了战士的心，暖了冬天的雪，暖了岁月的情。

　　如今，我亦四十而立，孙大娘已是满头白发了。虽然健康依然，但终归岁月老去，再也无力为冬训的战士们烧炕了，可西蟒丈屯子里为战士们烧炕的传统却传承了下来。我也早已从部队回到了地方，但每逢部队冬训的时节，我都要去西蟒丈走走、看看，睡睡那铺温暖的炕，重温和体会那份难得的情谊和美好真挚的记忆。(李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