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滚动| 国内| 国际| 军事| 社会| 财经| 产经| 房产| 金融| 证券| 汽车| I T| 能源| 港澳| 台湾| 华人| 侨网| 经纬
English| 图片| 视频| 直播| 娱乐| 体育| 文化| 健康| 生活| 葡萄酒| 微视界| 演出| 专题| 理论| 新媒体| 供稿

弑母孝子回乡后不会种地 回忆自杀被救“并不感激”

2014年05月26日 17:20 来源:法制晚报 参与互动(0)

  回到村里的杨九没有地种、没有工作,除了陪母亲外,经常一个人长时间蹲在村头 摄/法制晚报记者 吴海浪

  临近中午,山脚下透着一丝雨后的清凉。

  他坐在沙发上朝着门外发呆,低低的帽檐下,一双眼睛失了神。旁边躺着的是他全身瘫痪的母亲,母亲静静地睡着,瘦弱的身躯蜷缩在沙发上,微微歪着的嘴里含着还未吃完的糖。

  在云南省德宏州盈江县弄贯寨,对于住在这间板房里的母子,周围的村民们无人不知。他们就是被媒体称为“弑母孝子”的主角杨九和他的母亲。

  1月18日,杨九在东莞市厚街镇一出租屋内,挥刀砍向瘫痪的母亲,后用剃须刀片割腕自杀。所幸母子二人均无生命危险。当地检方经调查认定,杨九有犯罪中止、自首等行为,考虑其只身打零工照顾病母多年,4月3日,对其作出不予起诉的决定。

  如今,杨九带母返乡已一月有余,《法制晚报》记者远赴云南采访发现,原本想要重新振作的他,却再一次在务农、打零工和外出打工的抉择中陷入迷茫。杨九感叹,这里似乎成了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孤独:乡亲无法理解自己

  阔别三年,再一次背着母亲踏进弄贯寨的故土,33岁的杨九觉得陌生了不少。

  这里与三年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许多村民家都盖起了漂亮的二层小楼,漫山遍野的水田种满了成片的甘蔗,街道上不时有小轿车经过。到了晚上,不宽的路上也亮起了盏盏路灯。

  而杨九家两间不足30平米的板房,则是他和母亲现在唯一的栖身地。

  这间板房是当地民政部门得知杨九母子要回来后,专门找人替他们修盖的。尽管比不上别人家的小楼,杨九也充满感激。

  杨九回来的前一天,不少媒体已经守候在村委会的活动处等待。回来后,从盈江县、平原镇到富联村,各级政府都带着米面和钱相继到杨九家慰问。

  这一切都让他始料未及。“我没想到做了这样的事,大家还这么关心我。”杨九不好意思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除了媒体,村民、邻居都纷纷上门劝说、开导杨九,希望他不要再做傻事。在乡亲的感染下,杨九焦虑的心平静了一些。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生活?他还没有想好。

  5月是农忙多雨时期,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忙着下地务农,个个皮肤晒得黝黑。而戴着帽子,一身T恤牛仔裤,皮肤白皙的杨九却显得很“潮”。

  他很少出门,沉默寡言。“他们(邻居)对我很好,但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进去,聊一下就不想聊了。”杨九说,他觉得别人无法理解自己的感受。

  说话间,杨九不自觉低下了头,皱着眉头,点起手中的烟狠狠嘬了一口。

  如今,他时常会打电话给在东莞从前工地的老板任建华,说自己想回去上班。但每当老板问到母亲该怎么办时,杨九就陷入了沉默。

  心情郁闷时,杨九就靠抽烟喝酒排解。他常常回忆起东莞繁华的高楼大厦,相比乡村的安静、孤独,他觉得“那边才是我的家”,并常常嘀咕“我都有点后悔回来了”。

  疏远:觉得妹妹非常陌生

  这次回乡后,两个嫁往外地的妹妹专门请假回乡探望母亲,而这几乎成了十年来一家人的首次团聚。在村民眼里,弄贯寨贫苦的人家不少,但杨九家绝对是最具悲情色彩的。

  早年间,杨九的父亲经常搬家,没有固定的工作。“他东溜西逛,过一天算一天。”富联村村支书李所朝介绍。后来,他在弄贯寨定居,和杨九的母亲张彩娣结婚生子,可没多久又去了缅甸,一走就是十几年,生死不明。

  那时,杨九和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年纪还小,母亲张彩娣只好独自带着四个孩子生活。由于没有劳动力无法种地,一家五口人只能靠挖野菜度日。

  1997年,消失了十多年的父亲突然回到寨子,但除了带病的身体,什么也没带回来,短短半年便病故了。那一年,杨九只有16岁。

  葬礼上,杨九说,家里谁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有他哭了。“至少别人还有爸爸叫,但我却再也没得叫了。”

  父亲走后,哥哥成了家,母亲带着他和两个妹妹去了瑞丽打工。

  “我去过很多地方,包括腾冲、陇川、缅甸,之后就越走越远,家里人几年也见不上一面,妹妹什么时候出嫁的我都不知道。”杨九说。

  随着家人的聚少离多,亲情对杨九来说越来越淡。这次两个妹妹回盈江看母亲,杨九高兴之余,却觉得两个妹妹非常陌生。

  “不知道她们这些年过得如何,但一定比我好,她们俩没什么负担,看起来都长高长胖了。”杨九说,妹妹们只回来了三四天便离开了,除了说让他照顾好母亲,什么也没留下。

  母亲,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生活:习惯挥霍不会攒钱

  2011年,杨九再次带着母亲外出打工。

  在东莞的三年时间里,他们租住在厚街的出租屋里。为了方便照顾母亲,杨九靠在工地打零工维持生计,但收入并不稳定。有时候一天能挣上一二百,有时则一分也没有。

  压抑的生活中,偶尔让杨九感到一丝放松的就是和工友们一起吃饭喝酒。受周围人影响,他很快学会了以烟酒为伴。

  杨九出手大方,有时候一天挣200多块钱,一顿饭就和工友们挥霍一空。“我不会存钱。”杨九说得理所当然。渐渐地,他也发现,自己一旦有钱,工友们就会来找他吃饭喝酒,可没钱的时候,却很少有人来。但他还是会时常请客,“就是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开心。”杨九说。

  回来后,他将热心人士捐助的5000元钱和两张银行卡交给村副主任李桂兰保管。“我担心自己拿着很快又花光了。”杨九说,他打算把这些钱攒下来以后给母亲用。

  回忆:并不感激救命者

  精神的空虚稍稍有所填补,生活的困难又随之而来。杨九最害怕的就是无工可做,没有收入。出事前半年,他几乎没接到活,最困难的时候,连续几天都没有吃过饭,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工友借几块钱尽量让妈妈填饱肚子。

  对于那段时期,杨九一直缄口不言。

  在出来打工的三年时间里,杨九几乎没有和村里的人联系,除了代管母亲养老金的李桂兰。

  每次,杨九没钱的时候都会打电话向她求救。去年一年时间里,李桂兰分别给杨九打过三次钱,总计2000元。

  出事前三个月的一天晚上,李桂兰再次接到杨九的电话。“他当时好像喝了酒,说自己没钱了,工也不打了,妈妈快不行了,妹妹也联系不到,让我给他汇养老金。”李桂兰说,她告诉杨九养老金已经提完,没有更多的钱了。

  随后,杨九便发短信骂她,说“我生活不下去,钱也没有,房租交不起,你一点也不管我,我要自杀了……”李桂兰很气愤,随后,李桂兰的女儿发信息让杨九不要再来打扰他们。

  而在出事前,杨九经常喝过酒后就在家里大喊大叫,乱砸东西。他甚至让几个工友替自己买老鼠药,“他们都说我神经病。”杨九苦笑着说。

  谁也没想到,这个“玩笑”成了现实。2014年1月18日,杨九挥刀砍向了母亲的后颈部,随后用剃须刀片往自己的腹部划了两刀,并割开了自己左手腕的动脉。

  事发后,工友们最先发现了杨九母子自杀的情况,将他们救了下来。但杨九说自己“并不感激”。“我出事前让他们帮我,他们都不肯。”

  庆幸的是,经过抢救,他和母亲很快脱离了生命危险。4月3日,东莞检察院考虑到杨九独自照顾母亲,长期贫困等导致精神崩溃、未造成严重后果等因素,作出不予起诉的决定。

  重返田间:连施肥都不会

  如今,重返家乡的杨九本想在这片故土和母亲重新展开生活,但一切却不如他想象中的容易。

  像杨九这样在外打工回乡的人,多半难以重回务农生活。

  弄贯寨地处山脚下,耕地面积不足1平方公里,整个寨子220余人,人均只有1.2亩田地,平均每人年收入5700元。但李所朝告诉记者,寨子里大部分的年轻人还是选择留在这里种地,只有少数人外出打工。

  据弄贯寨社长排腊炯介绍,由于周边有一家生产蔗糖的工厂,目前大部分村民都选择种植甘蔗。一亩甘蔗地平均能产6吨,除去成本费用,一亩地的利润有2400元,再加上农闲时打零工的收入,村民的生活都衣食无忧。

  杨九家有7亩地,算村里田地较多的人家。但他和母亲在出去打工前,已将家里的田地全部租给了别人,租期为五年。如今,租期未到,他们还无法收回来。

  “只能等到租期到了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杨九说,再过两天他会去看看情况。

  李桂兰表示,如果他想种地村委会会尽力帮他协调把地赎回来。“但问题是赎回来他得种啊!”

  杨九对于种地依然没有自信。“我以前种过水稻、玉米,但都没有收获过,我不会种,到现在连施肥都不会。”杨九很无奈。

  但这些在李所朝看来,仍是杨九自身的问题。“说不会种,其实就是懒。如果他愿意好好种地,养活家是没问题的。有谁是天生就会种地的?”

  目前,杨九母子的生存主要靠各级政府送的米面维持。每天杨九除了照顾母亲,基本都是待在家里。

  他常常感到很孤单,有时候一个人会哼几句歌。他说他想种地,但又很想回东莞:“如果他们能好好照顾我妈妈,我就可以出去打工……”

  同龄人的共鸣:还想回东莞

  回到家乡的一个月,杨九并没有很强的归属感。“我感觉自己好像无法融入大家,再也回不来了。”杨九感叹。

  弄贯寨社长排腊炯住在杨九家隔壁,杨九回来后去过他家几次。“都是我叫他他才肯来。”排腊炯说,现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语速缓慢,总会有很多小动作,不时地抓抓头,摸摸脸。说到一半,有时突然就笑了,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但只有晚上,同村的朋友来看望杨九,白天无精打采的他眼睛才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眼前的这个男孩只有20出头,自然卷的头发配上黑黑的皮肤,看起来十分老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阿责。”杨九向记者介绍。

  阿责从前和杨九一起在东莞打工,2012年回到老家务农,两人已有两年未见。说起杨九的事,阿责说自己并不感到意外。“他一个人带着老妈,还那么辛苦,要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是这份理解,杨九把这个比他小近10岁的男孩视作最好的朋友。杨九回乡后,两人每天晚上都在一起听歌喝酒。只有在那一刻,杨九看起来才是放松的。

  “务农太辛苦了,大太阳得去,下雨天也得去,我的手到处都长满了茧子。”阿责伸出双手抱怨着。虽然在家务农已有两年,但他和杨九一样,更倾向于外出打工。“我打算过一阵子再去东莞,”阿责说,“东莞毕竟是大城市,既繁华又热闹,挣得也比这里多。”

  2014年5月10日晚上9点半,邻居们都已熄灯睡下,杨九家却传出了欢快的音乐和阵阵笑声。(侯懿芸)

【编辑:朱峰】

>社会新闻精选:

 
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中新社和中新网观点。 刊用本网站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网上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6168)] [京ICP证040655号] [京公网安备:110102003042-1] [京ICP备05004340号-1] 总机:86-10-87826688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