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当阳电厂爆炸致21人死亡 多方追查事故原因

　　22岁的张春祥是这次事故中最年轻的遇难者，在县城高中毕业后，张春祥去武汉念的大专，学的专业就是火力发电

伤者家属聚集在当阳市人民医院ICU病房门口

张春祥是家里独苗，数代单传，全家当做“宝贝”

　　爆炸发生9个小时后，事故现场画面被央视呈现在人们眼前：操作间内，巨大的蒸汽管道在严重扭曲变形后断裂开来，室内玻璃完全被震碎，金属的桌椅都已损毁，而更多的物品已无法分辨。现场一片狼藉。

　　操作间外的银白色蒸汽管道依然完好，红色的“蒸汽封漏”的字样标示在上面，一侧还有一个大大的向上的箭头。

　　8月11日15点20分，马店矸石发电公司热电项目正在调试，高压蒸汽管道突然破裂，瞬间强大的蒸汽和冲击波让26名现场操作人员无法来得及反应，灾难在瞬间降临。

　　事故没有产生明火，500摄氏度的高温，90公斤/平方厘米的高压，导致21人遇难、5人受伤。

　　重伤员全身90%烧伤

　　偶尔会有医生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向家属小声介绍救治情况，而一下子聚拢过来的家属，个个表情凝重

　　8月12日下午2点，当阳市人民医院病房外的走廊里，二三十名家属已经在这守了一夜。

　　在一份未经完全证实的26人死伤名单中，5名伤者分别是观济寺村的钟绪金、何畈村的罗文、买成村的刘艳军、清溪镇的黄华林以及住址不明的刘彬。

　　23岁的罗文在这次事故中烧伤最严重，全身皮肤90%烧伤。事发后，罗文的母亲和家属在医院ICU病房门口一直焦急地等待着。罗文的家属告诉北京青年报记者，目前医院尚未允许家属探视。医生告诉他们，罗文一度昏迷，现在已经有了意识，虽然还不能说话，但喊他名字能作出回应，眼能睁开，但眼部肿得厉害。

　　罗文此前在本地的发电厂和化肥厂打过工，到事发公司上班只有两个月，负责照看仪器。当时，罗文和其他四人离爆炸的管道有点距离，所以只是受伤，幸未遇难。

　　突然爆管的热电项目厂房，房间面积达数百平方米，总控制平台和高压蒸汽管道处于同一空间，央视的现场画面显示，蒸汽外泄将总控制平台监控显示屏几乎全部震碎。

　　曾和罗文在一起工作过的张婷(化名)向北青报记者回忆，罗文是一个阳光男孩，“穿衣打扮很整洁”。在她的印象中，小伙子长得帅、老实、勤奋、助人为乐，一起上班的时候，对同事都很好。“以前他还做过导游，我每次出去玩的时候，想跟团都会问问他，然后他告诉我一些省钱攻略。”

　　罗文的另一个朋友飞飞说，出事当天，罗文还和朋友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如果没有发生事故，罗文原本还会在下班路上顺便买点辣椒带到朋友家。

　　11日晚，从武汉同济医院、武汉市三医院、宜昌市医院赶来的专家，开始现场指导抢救。

　　偶尔会有医生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向家属小声介绍救治情况，而一下子聚拢过来的家属，则个个表情凝重。

　　在一位华强化工厂职工展示的手机工友微信群里，照片上两名受伤的工人满身是灰，头部血迹斑斑。另一张照片中，一名工人双腿满是被热气烫起的皮肤。

　　经官方核实，21名遇难者和5名伤者，均为该公司职工，年龄最小者22周岁，年龄最大者51周岁。

　　12日上午8时许，湖北省市医疗专家组会诊后，决定将4名伤员用直升机转武汉治疗。北青报记者了解到，截至12日下午14时，一名受伤较轻的伤者已被送往武汉，其他4名伤者还在当阳市人民医院的ICU病房。

　　遇难者张春祥的遗物

　　张春祥参加厂里的培训后，回家告诉爷爷，厂里的安全措施没有湛江他待过的发电厂那么规范

　　22岁的张春祥是年纪最小的遇难者，家住当阳市坝陵街道办事处坝陵村一组。8月12日下午，当北青报记者推开张家房门时，摆放在方桌上的遗像前面点亮着一对红红的蜡烛。

　　照片里张春祥表情平静，年轻的脸庞上挂着稚气。

　　因为父母不和，张春祥自小由67岁的爷爷张学忠抚养长大，“他是家里的独苗，数代单传，家里当成宝贝”。

　　在县城高中毕业后，张春祥去武汉念的大专，学的专业就是火力发电。毕业后，他在湛江的一家发电厂工作了一年多，今年过年后没有外出，于是去了本地的马店矸石发电公司。

　　“他学的专业就是火力发电，又在发电厂干过，所以面试的时候，厂里的科长非常满意，很器重他。”张春祥的小姑说，厂里给他开的工资是新员工里最高的，月薪2800元，相当于技术工。给他安排的岗位是照看仪器。

　　爷爷张学忠告诉北青报记者，孙子工作一段时间后，跟他说工作很累，每天两班倒，12个小时，有时还拖班，晚一个小时下班。

　　累只是一方面。张春祥参加厂里的培训后，回家告诉爷爷，厂里的安全措施没有湛江他待过的发电厂那么规范。张学忠说可以直接跟领导说，“这孩子内向，最后没有说。”

　　家属还告诉北青报记者，他们听到一个说法，事发前一天，厂里调试设备，埋在地下的管道泄漏蒸汽，一名工人烫伤了脚。而这事，张春祥并没跟家人提起，无从对证。

　　孙子的遇难，让张学忠陷入悲痛之中。“这孩子可孝顺了，发了点工资就给爷爷买烟买酒，自己却从不沾烟酒。”张春祥的小姑说，家人在他身上寄托了很多希望，而他也有个朴素的愿望，“想做生意，想挣钱让家里宽裕点，让爷爷过得好一点。”

　　事发前两天，张春祥买了一条小白狗，他叮嘱说：“爷爷，你帮我照顾好它。”张学忠高兴地答应了。如今，这只小狗成了孩子的遗物。

　　北青报记者了解到，目前21具遗体都已安放在当阳市殡仪馆，距离发生爆炸的马店矸石发电有限公司不到5公里。

　　热电联产改造项目

　　替代中温中压锅炉的高温高压锅炉，蒸汽温度达到500摄氏度以上，压力超过90公斤/平方厘米

　　在马店矸石发电公司外，一位华强化工厂职工透露，事发厂区是由华强化工与其他公司新近合建，由于刚刚投产人员紧缺，本打算抽调他过去，他因事没去，由此逃过一劫。

　　马店矸石发电公司由华强化工集团控股，所谓新近合建的事发厂区，与马店矸石发电公司的热电联产改建项目相关。

　　始于2012年的这项改建项目，内容包括“将原有育溪镇的25MW背压机组热电联产技改工程异地改建于当阳经济技术开发区内，用背压机组替代现有的纯凝汽式汽轮机发电机组，用高温高压锅炉代替小容量中温中压锅炉，利用煤矸石和开发区内化工企业的造气炉渣生产电和蒸汽，实现当阳经济技术开发区集中供热。”

　　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被高温高压锅炉代替的中温中压锅炉，蒸汽温度450摄氏度，压力不超过40公斤/平方厘米，而高温高压锅炉可使温度达到500摄氏度以上，压力超过90公斤/平方厘米。

　　2016年，这项改建项目进一步变更为“2×12.5MW背压机组变为1×25MW中压排汽背压式汽轮发电机组和1×25MW低压排汽背压式汽轮发电机组，燃料由煤矸石变更为优质煤”。

　　湖北省环境保护厅和宜昌市环境保护局网站公布的马店矸石发电公司提交的环评报告中，指出了其主要环境风险包括：油罐泄漏后遇火源的火灾、爆炸事故；各类储罐泄漏事故。

　　煤矸石发电厂的工作原理是利用煤矸石燃烧产生的热量，加热锅炉产生高压水蒸气驱动汽轮机，汽轮机与发电机在同一根轴上，从而带动发电机发电。在锅炉和汽轮机之间，有连接二者的高压蒸汽管道。国家电网中国电力科学研究院副总工程师蔡国雄分析，这即是此次爆管的位置。

　　高压蒸汽管道破裂既可能与管道质量有关，也可能与管道老化、检修不到位有关。目前对事故的原因仍在调查中。

　　中国电力科学研究院新能源所副所长刘纯介绍，蒸汽管道为耐高温的特殊钢材制造，口径一般为几十厘米到1米，管内水蒸气高达五六百摄氏度，“一旦爆炸，瞬间就会充满大片地方”。

　　多方追查事故原因

　　几个小时后，宜昌市政府发布消息称，马店矸石发电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代表已被控制

　　据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 当阳市矸石发电厂成立于2002年11月，前法人代表双国庆。

　　2014年11月，法人代表变更为余华强，经营地点由当阳市宜溪镇马店村变更为当阳市坝陵办事处何畈村，注册资金追加至1亿元，其中华强化工集团(法人代表余华强)认缴6700万元，湖北神州新能源公司(前法人代表双国庆，经营地点当阳市宜溪镇马店村)认缴3300万元。宜昌市安监局官网显示的消息，本月1日至4日，国家安监总局第九督导组刚赴宜昌进行了督导检查。

　　北青报记者查阅安监部门的网站，没有发现马店矸石发电公司存在任何安全事故记录。唯一受到过的处罚，是去年6月1日至6月10日因废气排放口氮氧化物日均值超标，被宜昌市环境保护局点名。

　　事故发生后，北青报记者多次致电华强化工集团法定代表人余华强，始终无人接听。

　　几个小时后，宜昌市政府发布消息称，马店矸石发电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代表已被控制，相关人员正在当阳市公安机关接受调查。

　　事故后续处置工作还在紧密展开，在国家安监总局工作组紧急赶赴现场督导后，宜昌市、当阳市两级检察院也发布消息称，已派人深入事故现场，了解事故相关情况。

　　国家安监总局的通报称，马店矸石发电公司的热电联产项目由湖北省发改委于2012年12月批准，2015年1月开工建设。高压蒸汽管道安装由岳阳筑胜安装有限公司负责施工，主要设备安装2016年5月完成，从6月中旬开始进行设备调试至今。经初步调查分析，事故主要原因是：2号锅炉蒸汽出口处主管道流量计阀门焊缝裂开，大量高温高压蒸汽外溢，导致主控室玻璃破裂，造成主控室人员严重伤亡。

　　8月12日晚10点，所有设备已全部被关停的马店矸石发电公司陷入一片夜色中，被夜色吞噬的还有一并被关停的数家周边企业，只有爆炸过后的热电项目厂房，还亮着灯光。

　　文/本报记者 李显峰 张雅 周丹 黄筱菁 见习记者 孔令晗 郭琳琳 实习记者 卢俊糖

　　摄影/本报记者 郝羿

　　(本文部分资料来自新华社、央视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