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雷勤奋好学,为了演好《梅兰芳》中的知识分子齐如白,找来了其原型齐如山的十卷本文集来通读,把中国男演员的整体素质提高不少。不过,在《梅兰芳》的宣传中,他称中国女演员整体素质偏低,这话说得不好,又把中国男演员的整体素质降低了一点。

　　贬低一个人群,须得十分小心,要把这作为一个常识记住。更何况,这个人群里的人,并非因为意气相投,主动走到一起或者被人归为一类,比如集体上访者或者新写实主义作家,而仅仅因为干着同样的职业,演员,再加上天生的性别,女。女演员千千万万,千人千面,千差万别,岂是一两个词可以概括得了的?孙红雷在下判断之前,也不得不挑出一些来摆在旁边,然后才敢一棒子打下去。且不论被他挑出的这些人,蒋雯丽、孙俪、周迅、章子怡、巩俐、张曼玉……是圈中好友还是权势人物,既然有了这么多 “有骨头有自我”的带头人,女演员的整体素质似乎也低不到哪里去。所以认同孙红雷判断的网友们,都纷纷地要把她们也一并推下水去,才能让那个结论站得住脚。“都他妈不是好东西!”这一类说法其实是懒于思考的表现,发言者只图个嘴巴痛快。

　　其次,把权势人物撇在一边,然后说其余的人素质低,这也是值得商榷的做法。我有一个美国朋友,到了北京之后,对我们见惯不惊的一个说法感到诧异。他说,到处都能听见,城里人说农村人素质低,厂长说工人素质低,一些政府官员说治下人民素质都有待提高,怎么可以这样?在他的教育背景中,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试想一下,奥巴马敢说选民素质低吗?但选民可以对他挑三拣四。白人敢说黑人素质低吗?但黑人可以对白人提出抗议。我就跟他说,黑人的素质好像真的比白人低哦。他说,其实很多白人也这样想,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尤其是社会名流更要闭嘴,因为一说出来,就显得自己的素质太低。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白人历史性地欠着黑人的债,黑人应该享受更公平的社会环境,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

　　退一万步说,如果女演员素质低,是指她们文化修养不够,职业技能不高,比如李安也抱怨过大陆女演员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还勉强可以让人接受。但是孙红雷说的是,“为了出名,出卖了自己的道德底线,以为找到一个大款或者和导演睡觉就能成”。原来还是那个长盛不衰的老话题,难怪有些网友那么兴奋。把睡觉变成交易的确不好,但是其中原因需要辨析。骂女人是狐狸精 (而且大多还狐而不精),那是贬低一个人群时偷懒中的偷懒。假如跟大款或导演睡觉让那些女演员觉得很享受,你还真不好说这是道德堕落的交易;假如她们不享受又不得不这样做,那么该谴责的人至少首先不应该是她们。有一个朋友,她坚信有的权势导演睡过每一个女主角。我问她李安呢,她说他没有,因为台湾电影圈的规则和大陆不同。我自己对这些事情都不了解,但是我相信她说的规则的作用。如果说规则有这么烂,让女演员以为非睡无以成名,那么承担责任的人应该是制定和玩弄规则的人。

　　从影视作品看,如今令人服气的女明星的确并不多见。但是,如果以为加强对她们的贞操观教育,就可以让情况得以改善的话,那就有些装疯卖傻了。中国古代的贞操观教育算是很成功了吧,那么多贞节牌坊的主人中,也没见长出几个艺术家来,反倒是那些不干不净的青楼中,留下了不少动人的才女传说。

　　(作者长平,系媒体工作者,知名时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