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回应争议：带着中国文化打怪兽不容易

　　四川在线消息(记者 常雄飞)张艺谋执导的大片《长城》上映7天票房突破6.8亿元，掀起贺岁档的市场热潮。和票房一起递增的还有广大影迷、网友对该片的讨论。

　　不少网友吐槽影片落于俗套、故事转折生硬、个体角色单薄、中国文化植入肤浅等，影评人更是对《长城》口诛笔伐，不少评分网站都给出低分。

　　为此，本网记者通过出品方乐视影业采访了张艺谋。面对质疑，老谋子心平气和一一解答。

　　争议一：和《英雄》《满城尽带黄金甲》一样，依然用了“人海战术”。

　　张艺谋：电影中的大场面当然人要多一点，只不过坊间经常会把它庸俗化地说成“人海战术”，带有贬义。其实，在中国文化中，用人来体现一种热情，一个氛围，是我们的传统。比如说奥运会，没有那么多人，就没有那个场面，达不到震撼的效果。

　　《长城》也是如此。美国人原来的故事其实是打几只怪兽，可能小部队大概有一二百人。但是你想，万里长城上那么一小部分人，是不是感觉跟长城这个伟大巍峨的建筑不配?后来我跟美国人说，这个剧本我们要改一下，至少在长城上要展现出十公里的战线。人多不多还是跟着故事走，跟着电影要传达的东西去弄，就是为了表达一种精神力量。

　　争议二：既然动用了那么多中国的偶像演员，为什么几乎每一个角色的命运都交代得不清不楚，而且戏份都那么少?

　　张艺谋：在筹备阶段，我跟这些“小鲜肉”都说好了，你的结尾是这样的，他们本人都愿意。我是一个职业导演，不去想其他东西，就塑造好这个人物，讲好这个故事。我们塑造的是前仆后继的英雄，每个人的故事没有那么多个空间去详细交代。

　　至于戏份，又要回到这部大片类型上来。大片类型是什么?是马特·达蒙一直要贯穿始终。你当然可以让中国人贯穿，但卖到国际上没人看啊。你要卖给全世界，就要打马特·达蒙这张牌嘛。这是工业化流程里的规矩，这个规矩下就不允许把“小鲜肉”扮演的“五军”一一道来。

　　争议三：剧情单薄，落入好莱坞大片的套路，比如孤胆英雄、磁石拯救、美女英雄。

　　张艺谋：个人英雄主义是好莱坞的叙事套路，他们不会去考虑你的文化，只要保证能卖钱就行。美国演员马特·达蒙在片中扮演雇佣兵，在第一次战斗中，我给了马特·达蒙好几个战争的近景来表现他的震惊，他原来不知道东方女性在战争中干什么，结果发现女人做了最危险的事，这对于欧洲当时重男轻女的价值观是一种撼动，电影里这样的伏笔埋了很多。我跟进了4场观众测试，美国观众的接受度出乎我的意料，他们不觉得自己的价值观被挑战、被强加了。

　　磁石完全是好莱坞怪兽片的套路。怪兽是不可战胜的，所以它一定把你逼到最危险的时候，你发现了一个破解的东西，在《长城》中就是磁石。破解的东西就是一定要有人把它研究出来，而且一定是得于偶然才比较有意思。

　　还有的套路是我拒绝的。原来剧本结尾是马特·达蒙和景甜的激情戏，我觉得这没有什么道理。后来我跟编剧谈，公司很尊重我的意见，把英雄美人的故事改成那种战士之间的惺惺相惜，我觉得这更自然。在我的观念里，我们的女将军是没有那么容易追到的，就好像一个老外要和花木兰、穆桂英谈恋爱一样，可行吗?

　　争议四：中国文化符号比以往的电影多，但总觉得植入得比较表面?

　　张艺谋：《长城》拍完后，我能预见会有人说这样的文化表达太肤浅、老套、庸俗了，这其实是一步到位的想法。

　　《长城》是美国人喜欢的类型，剧本的商业开发持续了7年。它的故事设定比较有意思，比如长城、饕餮、火药、秘密部队……很多具有中国特色的元素。我看中了这里面的空间，希望它不只是一部纯粹的好莱坞大片，要加上中国元素，这样我才能有创作激情。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这部电影不只是拍给中国人看，而是拍给全世界人看。如果只跟西方人讲中国人的文化和道理，他们不爱听。所以我设置的中国文化符号是适可而止的，否则会破坏大片的姿态，变得不伦不类。

　　文化的东西是潜移默化地通过形象和故事，通过情节慢慢地渗透进去的。外国观众跟我们的隔阂很大，不在一个话语体系里。比如葬礼那场戏，是我力争才保留下来的，美国人看这个情节可能无感，几次想要拿掉，但对中国人来说，这象征一种精神和仪式感，是戍守边关的家国情怀。我们后来在映前测试上问过国外观众，他们很喜欢。

　　争议五：自《长城》开拍以来，文化输出就一直被导演挂在嘴边，用好莱坞大片输出中国文化这条路怎么才能走得通?

　　张艺谋：根据合同，我对《长城》的续集有优先权，只要市场反馈好，他们会立即启动续集。按照好莱坞的流程，《长城》系列会一直“长”下去。《星球大战》系列、《变形金刚》系列不就是这样吗?它们在全世界能培养数以亿计的粉丝，伴随他们成长，这个影响力多大?如果观众们能通过《长城》知道中国军人不怕牺牲、保家卫国的精神，品牌就建立起来，道路也就通畅了。我认为，这个品牌将来产生的文化输出的意义不可低估。

　　我觉得《长城》是个试金石。好莱坞的六大公司对于中国题材都有野心勃勃的计划，目前只有迪士尼抢先宣布了《花木兰》真人版的最新计划，其他的都按兵不动，他们在看《长城》的市场表现。如果《长城》的全球票房能达标，好莱坞会推出很多类似的项目。到那时候，会有更多的中国导演、更多的中国演员站上这个舞台，会有更多元的中国文化元素在各种类型片中出现。

　　所以说，《长城》的意义大于电影本身。

　　争议六：拍摄商业片之后，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拍摄类似《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电影了?

　　张艺谋：这样的事情我们做了30多年了，也小有建树，但这种类型的空间有限。现在有另外一个空间，你要不要尝试?目前步入了消费时代或者娱乐时代，好像大家都在变浅薄，不像30年、50年以前，电影探讨那么多内心世界，有那么多的流派。今天，又深刻又人文又反思又能批判，而且拍得非常地道，这样的电影全世界每年也就三两部，有时候一部都没有。用电影做前卫性的开拓，前锋性的开拓，思想深度的开拓的时代过去了。

　　我觉得电影评论要分类型，拿《长城》和《活着》来说，这是不同类型的电影，对《活着》去谈商业、谈票房、谈大众、谈观赏性就很难;对《长城》去谈深刻、反思、批判、民族、历史、责任，也很难。我们的批评很多是不分类型的，电影缺什么就专说什么。我觉得批评的人士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应该同类间横向比较，我们的评论有很多甚至不是恨铁不成钢，其实就是挑毛病，就是上板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