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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锦江剧场的台前幕后

成都锦江剧场的台前幕后

2019年11月05日 15:13 来源:华西都市报参与互动参与互动

  锦江剧场的台前幕后

1996年,“川剧窝子”老锦江剧场停业,准备进行剧场全面升级改造。朱建国摄

  □温志航

  位于成都市中区腹地的锦江剧场,前身是闻名遐迩的悦来茶园。“茶戏合一”的演出模式,让川剧从草台班子登上大雅之堂;“允许女宾入园看戏”,“首创西洋音乐欣赏”开风气之先河,这里曾经是省内最豪华气派的戏园,生长出了灿烂的川剧之花,并延续百年。

  无茶不成都,曾经下至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上到文人雅士、达官显贵集聚一堂。吃茶听戏之外,生活起居、生意来往、会客交友、了解时政、调解纠纷,都可以在这里解决。这里是包罗万象的市井传统生活的缩影。

  台前幕后,在这里发生了多少精彩的故事。

如今的锦江剧场。朱建国摄

  1

  华兴街上烟火气

  川戏川菜的"绝配"

  华兴街的历史,比春熙路、总府街都久,最先叫“皇华馆街”,后来清朝末期,取“繁华兴盛”的意思改成现在的名称。老成都最喜欢在这里玩耍,这里热闹、嘈杂,有烟火气,吃耍极度丰富。

  锦江剧场位于华兴正街54号,新中国成立前叫悦来茶园,地处市中心春熙路商圈,在车水马龙的总府街背后,紧邻商贾繁荣的商业场,周围有暑袜街、梓橦桥、福兴街等。新中国成立初期的锦江剧场是一座中式建筑,在一片低矮的瓦房中格外醒目,有小小的天井,假山背后腊梅飘香。剧场的楼上除正面楼座外,左右还有侧楼,我第一次看陈书舫的《丁佑君》就是坐在左侧楼的第一排。

  既有美食又有好戏,这才有了华兴街的繁华人气。从总府路穿过商业场右拐,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川菜飘香,川菜老字号“盘飱市”门庭若市,它的卤菜是有名的招牌,经常都有慕名而来的市民排起长队。要说盘飱市的兴起与川剧也有不解之缘,1925年创始人牟茂林、冷远举、杨汉江就是端着大筲箕在剧场叫卖。当时在悦来茶园看戏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看完名角的戏,甩上几个铜板,用荷叶包上一堆卤肉、鸡翅、鸡爪、鸭翅,回家享用。

  另一著名的川菜名店“市美轩”与悦来茶园毗邻,凉拌白肉、宫保鸡丁尤为爽口,陈书舫、刘金龙、周企何是这里的常客。戏迷们除看戏外也可以在华兴街品尝物美价廉的美食,曾经的雨田烧菜有藕汤、烧菜、萝卜泡菜“三绝”,自力面馆的素椒炸酱、海味面、红油水饺使人垂涎欲滴,卢二哥的煎蛋面浓郁的番茄汤垫底,黄酥酥的煎蛋铺面,味道巴适。

  1966年以前,锦江剧场的正对面是新蓉茶社,是原东城区曲艺队的演出地,也是我常常打卡的地方,沈桂蓉的四川清音,吴遐林和吴晓楼的相声,康先洪、林桐清的扬琴,还有扬琴剧(曲剧)《抓壮丁》曾经轰动蓉城,爱川剧的观众也是这里的曲艺观众。

  在华兴街上,我亲耳听见有人喊道:“你们快看——那位高高长长、白白生生的女人过来了!她就是陈书舫!那边那个矮胖矮胖的老头就是周企何!”陈书舫满面春风、眼里含笑,走路像弱柳扶风。周企何虽然是唱做念打功夫到家的艺术家,但样子与邻里的张大爷李大爷没有两样,精神矍铄,朴朴实实。我也曾遇到著名川剧艺术家、教育家阳友鹤骑着永久牌自行车从我身边一闪而过,老先生面孔清瘦,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

  上世纪六十年代,剧场粉牌上一旦有陈书舫、竞华、蓝光临、晓艇、筱舫、刘成基、司徒慧聪等人的名字出现,剧场就会爆满。我曾经排队购票,天刚亮,售票窗口人头攒动,“自觉站好,不准卡位呀!”的高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我老老实实站在队伍中,突然有人卡位,一位大汉猛扑过来,猛地一把将卡位者拖出,那架势至今让我心有余悸。晚七点开演前,总府街、商业场的街口一带就有“钓票”的,高喊:“有没有今天的川剧票呀?”有时为了一张票,购票者还发生争抢和厮打。我认识一个单位的炊事员,人称“马师傅”,是五大三粗的硬汉,高兴时就喜欢吼一嗓子川剧《马房放奎》:“明亮亮,灯光往前照啊……”他曾经托我买票,优惠条件是“我的瓢儿长眼睛,给你多舀点回锅肉!”就这样他常常如愿以偿地买到票,看完戏从华兴街回他家所在的红牌楼有十里多,一路高唱,其乐融融。

  改革开放后,当时的市文化局搞了川剧演唱大会,因为锦江剧场正在维修,演出地改在红旗剧场,全体名角上场,更是一票难求。为了振兴川剧,组委会想出在门外安装大喇叭的办法,夜幕临近,众多戏迷蜂拥而至,在街头(如今王府井商场大门口附近)听戏过瘾,那个场景,我站立其中,至今难忘。

  2

  从小受川剧启蒙

  难忘陈书舫《秋江》

  上世纪五十年代,年幼的我,因为外公家住福兴街,距离锦江剧场仅仅300米左右,这里自然就是我的娱乐之地。舞台上垂着红色丝绒戏幕,金线绣花,极有气派,一听见铿锵的川剧锣鼓声,我就盼望幕布立即打开,演员粉墨登场。我喜欢在大门遥望右侧的介绍当日剧目和演员的“粉牌”,小娃娃虽然识字不多,但是陈书舫、竞华、阳友鹤、周企何、刘成基、杨淑英、晓艇等名角的名字早已耳熟能详,烙入脑海。我还喜欢在此的水磨石斜梯上,梭“梭梭板”,天真的乐趣伴着川腔川味川情川韵,让我度过幸福的童年。

  我的父亲青年时代曾经是市话剧团第一批学员,父母都喜欢川剧,我常常被他们牵着小手带入剧场,看过《白蛇传》《迎贤店》《秋江》《拷红》等,获得了川剧艺术的启蒙。之后几十年,作为戏迷和文化记者,我看过川剧几代名角的演出。

  我9岁那年就与父母一起在锦江剧场看过陈书舫的《丁佑君》,中学后稍微懂事,知道了陈书舫是“川剧皇后”。印象最深的折子戏是陈书舫和周企何合演的《秋江》,它是传统剧目《玉簪记》中的一折,又名《陈姑赶潘》,周企何表演诙谐,做功细腻,对白独见功夫,陈书舫注重心理刻画,表演了少女对爱的炽烈和大胆追求。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的一天晚上,我与著名作家车辐之子车新民前去拜访川剧名丑周企何,走到成都东风路的湖广馆街(今总府路同仁堂位置)旁一条幽静的小巷时,突然一阵京剧《红灯记》唱段随风飘来,我不禁也跟着高声哼唱起来。

  京剧演唱声越来越近,随着声音我们走进周先生家。舞台上的他幽默风趣,生活中的他真诚坦率,快人快语:“请坐!请坐!”年逾七十的他,声音洪亮,充满活力。说罢,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台九英寸日立电视机,那时候物质生活匮乏,这台电视机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周先生在认真学习京剧《红灯记》中鸠山扮演者袁世海的举手投脚,为了不打扰他,我们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告辞。周先生彬彬有礼地用川剧念白说:“送送客人!”后来,我在锦江剧场看川剧版《红灯记》,剧中鸠山的阴险狡猾、色厉内荏,被周先生演绎得入木三分。

  晓艇是我曾经采访过的梅花奖得主,我喜欢他的《逼侄赴科》,灵气是他的玲珑洒脱、幽默机趣,娃娃气是他的一颗童心,纯真无邪。二度梅刘芸的《刘氏四娘》我至今难忘,这出目连戏颂扬刘青提为挽救生命垂危的儿子,不惜杀犬开荤,甘愿下地狱受苦的伟大母爱。编导独树一帜,在剧中加进踩跷(三寸金莲)、变脸、打叉、杂耍特技,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全方位地为演员提供用武之地。已过中年的刘芸以扎实的基本功和对人物的深刻理解,塑造出精彩的艺术形象。

  陈巧茹的《打饼》根据《武松杀嫂》改编,在悠扬的胡琴声中,她拴上围腰,挽起袖子,模拟打饼中煽火、吹火、揉面、掺水、做饼、烙饼等一系列动作,真可谓惟妙惟肖。甩手帕、矮子功技艺超群,她扮相嗓音俱佳,成为川剧演员中的翘楚。

  3

  曲艺皇后李月秋

  最后的舞台绝唱

  1993年8月,省曲协在锦江剧场隆重举办《巴蜀曲艺一代名师献演》,我有幸在此观看了著名清音表演艺术家李月秋的最后一次演出。

  旧社会,李月秋从8岁起就游走于大街小巷、烟馆、茶铺和栈房,只希望有人叫住点唱曲目,挣得几个钱。缺吃少穿,冬天冷了,只能提起烘笼上茶馆。更为不幸的是,她跌坏了脚也没有钱医治。新中国成立后,她当选为省人民代表,成为四川音乐学院、成都戏剧学校的教师。

  李月秋独特的晶莹剔透的“哈哈腔”技巧自成一格,20世纪40年代即有“成都周璇”的美称。1957年李月秋被选拔赴苏联莫斯科参加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她以东方民歌参赛,演唱了曲目《小放风筝》《忆我郎》《青杠叶》,经过初选、正式比赛,过五关斩六将,李月秋在130多个参赛国代表团的表演中脱颖而出,荣获金质奖章,四川清音由此打响名声,逐渐在全国传开。

  1993年的那次演出,是她时隔舞台10多年之久的登台。为了这一天的演出,她一周前就闭门静养,为的是不让观众失望。

  演出当晚,67岁满头银丝的李月秋,以抱病之躯重登阔别多年的舞台,噙着一腔热泪出现在观众的眼前。场内座无虚席,她刚出口唱:“一把手拉官人断桥坐……”前排92岁的铁杆粉丝杨天鹏便情不自禁地说:“韵味完全够,像陈年绍酒,越老越陈,越陈越出香味儿。”她唱《断桥》,声情并茂,韵味儿悠长,生动地刻画出东方女性的淳朴善良,对爱情忠贞不渝的感人形象。一曲《布谷鸟儿咕咕叫》,则轻松欢快令人心旷神怡。《青杠叶》虽不似往昔之轻快、节奏鲜明且富有弹性,但其老练、沉稳的艺术功力更胜从前。她的嗓音依然甜润,及待“哈哈腔”一吐,更是赢得满堂喝彩……

  演出结束,李月秋的弟子裴小秋、蓝道蓉噙着热泪为老师献花,吴革华动情地对老师说:“老师,把牙齿安好,凭着您深厚的功底,还可以唱10年。安牙的钱,我出!”

  遗憾的是,1996年3月25日,李月秋因肺心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71岁。那次演出便成了李月秋的舞台绝唱。

  随着时代的发展,锦江剧场原有场地狭小、设施陈旧、功能相对单一,配套功能缺失,已严重限制了剧场的发展。目前,锦江剧场变身为川剧艺术中心后,又将进一步升级改扩建,以更时尚的形象出现在成都闹市繁华处。

  相关链接

  川剧窝子

  川戏这一名称在明代已经出现,清末民初改称川剧,它有川昆、高腔、弹戏、胡琴和灯戏五种声腔,各种声腔都用四川方言演唱,以锣鼓、唢呐等乐器伴奏。川剧有“唐三千,宋八百,演不完的三列国”的说法,其实说的就是它包罗万象,博大精深,源远流长。

  川剧演出原本是流动的“跑摊”,没有固定的演出场所。1903年,华阳人吴弼臣仿照苏州、杭州的剧场,在忠烈祠街修建成都第一个剧场“可园”。1912年,川剧艺人们冲破封建班主的束缚,在华兴街的老狼庙悦来茶园建立起第一个由艺人自己经营和管理的剧团“三庆会”,由杨素兰、康芷林担任正副会长。三庆会实力雄厚,人才济济,生、旦、净、末、丑五个行当齐全。周怀孝集股银八万两,成立了悦来公司,这里不但是清末四川戏曲改良运动的大本营,也是社会公认的川戏“窝子”,新中国成立后,悦来茶园改道开门,根据杜甫诗句“锦江春色来天地”更名为锦江剧场。剧场以古典式民族风格布局,回廊环绕,花木葱茏,也就是现在位于华兴正街54号的成都川剧艺术中心的前身。

【编辑:田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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