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我一生都在思考鲁迅 曾受其作品影响(3)——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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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健三郎:我一生都在思考鲁迅 曾受其作品影响(3)
2009年02月27日 20:14 来源:外滩画报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含着大希望的恐怖的悲声”

  然后,我上了大学里的法国文学系,在那一刻,其实我已经违背了自己和母亲之间的约定。就算我成了法语专家,我们村里也没有法语老师的教职。即便在我们县里的大学里,当时也没有法语讲座。更不要说和四国森林里的朋友们一起干活了,就连在四国地方城市大学里找到工作的希望都没有。不过,作为一名23 岁的东京的学生,我却已经开始写小说了。我在东京大学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叫做《奇妙的工作》。

  在这篇小说里,我把自己描写成一个生活在痛苦中的年轻人—从外地来到东京,学习法语,将来却没有一点希望能找到一份固定工作。而且,我一直都在看母亲教我的小说家鲁迅的短篇小说,所以,在鲁迅作品的直接影响下,我虚构了这个青年的内心世界。有一个男子,一直努力地做学问,想要通过国家考试,谋个好职位,结果一再落榜,绝望之余,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挖掘宝藏上。晚上一直不停地挖着屋子里地面上发光的地方。最后,出城,到了外面,想要到山坡上去挖那块发光的地方。

  听到这里,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我所讲的这个故事了,那就是鲁迅短篇集《呐喊》里的《白光》中的一段。他想要走到城外去,但已是深夜,城门紧锁,男子为了叫人来开门,就用“含着大希望的恐怖的悲声”,在那里叫喊。我在自己的小说中构思的这个青年,他的内心里也像是要立刻发出“含着大希望的恐怖的悲声”。我觉得写小说的自己就是那样的一个青年。如今,再次重读那个短篇小说,我觉得我描写的那个青年就是在战争结束还不到13 年,战后的日本社会没有什么明确的希望的时候,想要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希望的这么一个形象。

  这个青年,和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学生,以及另一个学生,三个人一起在大学医院打工。医院里养了很多“实验用犬”,数量不断增加,造成了一些麻烦,需要处理,也就是要杀掉它们。然后,他们就在专业屠夫的指导下开始工作。这份工很苦很累,还有可能拿不到钱—就在这种矛盾冲突最激烈的时候,“故事”结束了。

  当下的日本,正笼罩在此次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的阴影之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想要工作却找不到就职的地方(并不只有年轻人为找工作而苦恼),于是,“贫困”问题受到了年轻人的关注。从文学上讲,就是有很多人又开始读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这部小说描写了在极度恶劣条件下工作的贫困的劳动者。小林多喜二生于1903 年。1933 年,在国家权力的迫害之下,被残酷杀害。我到鲁迅博物馆,看到鲁迅先生写的悼念小林多喜二的文章,心里又觉得非常地感动。

  我20 岁时(还是一个在大学里学法国文学的大学生)写的第一篇小说并不像小林多喜二的作品那样,深刻而敏锐地反映出当时那个时代的社会现状,并对其展开了强烈的批判。但是,在这篇小说当中,男学生和女学生展开的下面这段对话,虽然幼稚,却包含了对我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和社会的观察与批判。大家都沉默了。我感到伤口逐渐地痛起来,还悄悄地肿起来。

  “一共杀了多少只?”女学生问。

  “七十只。”

  “还有八十只。”

  “我们怎么办?”私立大学的学生说。

  “回家呗!”屠夫不高兴地说着就进木板围子取工具。

  我们开始向林荫路走去。女学生贴近我的身体问我:“喂,疼吗?”

  “疼啊!听说必须打针。”

  “是够严重的!”

  “真不轻。”我说。

  晚霞染红天边。一只狗高声吠叫。“我们曾打算杀狗了吗?”我含糊其辞地说,“可挨宰的却是我们这些人哪!”女学生皱了皱眉,干笑起来。我也疲惫不堪,笑了起来。

  “狗被击倒,被剥了皮。我们虽然挨了宰,却仍在徘徊。”

  “可是,皮都剥下来了。”女学生说。所有的狗都叫起来了。犬吠声涌向黄昏的天空,从现在起狗要不停地狂叫两个小时。

  我的短篇小说就这么结束了。这是一部阴暗的小说。但是,当这部短篇小说登在大学报纸上,我拿到了第一笔稿费的时候,心里却感到了喜悦。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小说家,并决心今后要靠写小说为生。之前,我还靠打工、做家教,以维持在东京的生活。几年后,我回到了四国的森林里,把登有这篇小说的报纸拿给母亲看。我相信母亲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然而,母亲却是万分失望。“你说要去东京上大学的时候,我叫你好好读读鲁迅老师《故乡》里的最后那段话。你还把它抄在笔记本上了。我隐约觉得你要走文学的道路,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森林里来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成为像鲁迅老师那样的小说家,能写出像《故乡》的结尾那样美丽的文章来。你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一片希望的碎片都没有?”

  我想,是的,您说得完全正确。但是,22 岁写了这篇小说,23 岁发表在大学报纸上,我的心里真的是高兴极了,我没有勇气接受母亲的批评。我是这么辩驳的:“母亲,鲁迅不只在《故乡》里用了希望这个词,还有《白光》里头也用了,我就是想起了里头的一段话,才写出这篇小说的。”说完,我就看到了母亲的眼睛里流露出可怕的轻蔑的神情,那种轻蔑我至今还是记忆犹新。母亲说道:“我没上过东京的大学,也没什么学问,只是一个住在森林里的老太婆。但是,鲁迅老师的小说,我都会全部反复地去读。你也不给我写信,现在我也没有朋友。所以,鲁迅老师的小说,就像是最重要的朋友从远方写来的信,每天晚上我都反复地读。你要是看了《野草》,就知道里头有一篇《希望》吧。你看了《希望》吗?”

  我坦白说,我没有看过。那天晚上,我坐了公车,又坐火车,回到了东京。我实在羞于继续待在母亲身边。这次,我拿着母亲给我的书,里面有《野草》全篇,就在夜行的火车上读了起来。我感到羞愧难当。接下来我要重新开始,我要写母亲说的那样的小说,像母亲那样的读者会把它当作是一个重要的朋友写来的信。我读到的《野草》中的小说真的是精彩极了,而我的自信却已经碎成了齑粉……

【编辑:张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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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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