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蕉岭推村务监事会遇阻力 “监督”村官遭抵制 (2)

　　明星村的“监事”标本

　　“小组长是村委会领导下的，上下都是一伙，怎么监督村委会？”村民质疑　

　　在村务监事会试验的“明星村”芳心村，有的案例被广泛传播。

　　村主任谢建祥介绍，2008年2月芳心村决定卖掉老村部大楼。“有朋友得到消息后提出13万元买下来，但我怎么敢随便答应？”谢建祥称，按照村务监事会章程规定，涉及集体财产处置等重大事项，需要监事会讨论。

　　村监事会召集村民代表会议后决定招标拍卖，最终以17万元拍出。

　　谢建祥还介绍称，村里过去有几个老上访户，监事会协助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已不再上访。

　　“那只不过是看得见的事情，才让监事会出来做做样子”。10月12日，村民戴均海说。

　　戴均海是谢建祥所称的上访户之一，他说自己的事情并没解决。

　　芳心村监事会共5人，会长是70岁的刘浩华，副会长是70岁的赖企贤。成员是59岁的戴满海，50岁的郑云凤和39岁的包工头戴忠。

　　5人中4人是村民小组长，1人是出纳。戴均海质疑：“小组长是村委会领导下的，上下都是一伙，怎么监督村委会？”

　　戴均海是芳心村(行政村)黄上片自然村人，该片共三个村民小组。据他介绍，村民发现山林补偿有问题，并且不公开账目，从而开始上访。压力之下，村里决定选举理财小组清理账目。

　　2008年5月，第一次选举，召开片内户主会议，村支书谢建祥提名“候选人”，提的是三名小组长，“谢建祥当时承诺，5天后公布账目，但是不了了之”。戴均海说，他们继续上访。

　　2008年8月4日，黄上片第二次选举理财小组。这次要大家写纸条投票，由三个小组长收集选票交给村支书谢建祥统计。事后，宣布三个小组长全部当选为理财小组成员。村民们不认可选举结果。

　　2009年3月，第三次选举，94名户主代表参加，镇里挂点干部也参加了，村务监事会全程参与。戴均海说，这次公开唱票了，选了7人组成的理财小组。三个小组长全部落选。戴均海当选。

　　他介绍，村民散会后，谢建祥把7人带到村委会，并喊来3名小组长。要求把3人加入理财小组，并要这10人再投票选出理财组长、出纳。

　　“当时监事会全程在场，但是他们对谢书记干涉选举结果，一声不吭。”戴均海说最终，黄上片一组长戴福坤被“选”为理财小组组长，另一小组长王萍华被“选”为出纳。

　　13日，记者联系10人理财小组中的3人：村民戴远清因在镇供销社干过，是非农户口，被谢建祥除名；戴成旺和戴伟才称，他们不想管集体的事，拒绝参与理财。

　　戴均海说，上面三人受到压力，不敢得罪人，剩下的7个人，4个都是小组长戴福坤的亲戚。

　　他介绍，目前理财小组没起作用，片里存疑的账目，三个小组长还是拒绝公布。

　　10月13日，谢建祥对记者承认，黄上片三次理财小组选举不成。他称，之所以把三个小组长加进去，是因“没有小组长参与，他们就会乱来”。

　　这次理财小组的选举，在监事会长刘浩华的小本子里被郑重记录，当做村务监事会发挥作用的成功案例。

　　先搭起监督的“架子”

　　课题组认为，先搭起监事会的架子，哪怕形式大于内容，随着换届，敢于监督的村民会当选　

　　在蕉岭模式中，广育村是另外一个广为人知的明星村。

　　广育村距县城20多公里，拥有矿产和山林资源。人口1700多，黄姓占多数。

　　2006年，南方农村报和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问题研究中心合作推出“南农实验”项目，课题组在广东筛选了4个村庄进行新农村建设实验。广育村入选。

　　2008年，南农课题组进入广育村开展实验。此时，蕉岭纪委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已经出名的村庄，希望在广育复制芳心村的村务监事会，起到示范效应。

　　不过，广育村主任黄坤荣拒绝了纪委。卢尧生一次次找黄做工作，他都坚决抵制。

　　这种背景下，南农课题组开始以中立者身份，帮助纪委和黄坤荣沟通。

　　“南农实验”课题组总干事马华介绍，南农实验第一期主题是“村民表达与合作能力建设”，目的是培养和提升农民的民主和监督能力。“我们的目标本质上和纪委是一致的。”课题组和蕉岭纪委开展了合作。

　　“我们谈了不下50次。”马华说，他一遍遍的找黄坤荣做工作，还多次带黄坤荣到芳心村参观。

　　马华介绍，黄坤荣担心自己权力受到制约，而且按照监事会条例，超过1000元的开支要监事会同意，他担心办事不方便。同时，他更担心村庄的反对派利用监事会作梗。

　　经过半年多的做工作，双方终于达成妥协，黄坤荣同意成立监事会，但他要求必须是他信得过的人当会长。

　　2009年7月，广育村40多个村民代表选举产生了5人监事会成员。黄坤荣的好友黄关生当选会长。

　　“我在投票现场，计票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们背后是怎么操纵投票的，不知道。”马华说。

　　马华称，之所以向黄坤荣妥协，是希望先在村里搭起监事会的架子。“哪怕形式大于内容。但一旦建立，随着换届选举，那些敢于监督的村民，就有可能被选上。”

　　10月15日，黄坤荣承认开始时反对“主要担心村委会的权力受影响”。

　　“田间纪委”与乡村现实

　　“我们是党的天下，在我这个村，党组织凌驾一切，支部才是核心。”芳心村支书谢建祥说　

　　刘均平更愿把蕉岭村务监事会比作“田间纪委”。

　　他介绍，为了发挥监事会的威力，卢尧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每一位成员，并表态，随时为监事会撑腰。

　　“如果村委会架空监事会，严格说他们也不违反法律，但是这就是和政府作对，他们这么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我们纪委就要选重点目标去调查他。”卢尧生说。

　　但事实上，记者在蕉岭多个村调查时，监事会遭遇的首要难题并不是架空，而是被拉拢。

　　芳心村“三老”之一，担任过镇侨联主席、县政协常委、梅州市人大代表的吴繁英称，“监事会是虚的”。

　　广育村村民黄增辉观察到了监事会成立后有变化，“过去，村里财务公开都是贴在院子里，平时大门紧锁，现在各个片公开张贴，公示内容也详细一点了，还有会长黄关生的签名。”不过黄增辉认为，这些台面上的民主样子好做，但是监事会成员也是村组干部，“他们都是一条线的，很难真正监督”。

　　“如果能真正从普通老百姓中选出来，大家才敢真正去监督”。黄增辉认为。

　　记者在广育村随意走访了一些村民，他们都不知道监事会。

　　广育村有20个村民小组，所谓村民代表，即40个正副小组长组成。

　　该村5名监事会成员，也全部是小组长。

　　广育村监事会成员黄阳生是曾坑片小组长。他是由该片3个小组长推为监事会成员的。他称之所以没召开村民大会选，是因为农民不关心集体事务。他的说法被村民杨永宁现场反驳，“组里农民的意见现在都被组长代表了。如果把监事会的意义说清楚，90%的农民会参加选举。”

　　据记者了解，蕉岭目前的监事会成员，多数是村民小组长。

　　对于被外界寄予厚望的“复活乡绅”、发动农村“三老”监督。黄坤荣表示反对，“‘三老’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不了解村庄事务，小组长和村委会更接近，也容易了解村委会的意图。”

　　芳心村的谢建祥坦承，“小组长不敢当面顶撞我”。但他认为，他们也会“监督”，“他们会背后说你，影响你的名声”。

　　谢建祥也不认同复活“乡绅”来监督村委会，“我不管你是大老板，还是上面有人，我们是党的天下，在我这个村，党组织凌驾一切，支部才是核心，你再有背景，再有财富，我都不买账。”

　　乡村现实使以务实著称的卢尧生，显得力不从心。10月17日，他坦承，刚开始做，纪委力量也有限，宣传发动不够，还有许多村民不知道监事会是干什么的。

　　但他也看到了希望。前些天，他接到一个监事会成员短信，举报村主任和两个村干部到县里某部门争取资金数万元，但是3人私自分掉2000元。他当即安排调查，发现属实后，要求3名村干部退款，并进行了教育。他说，现在起码有了监督。

　　刘均平介绍，目前蕉岭也有几个村是退休校长当选监事会长，“他们拥有比较独立的身份，而且有威信，有公益心，目前工作开展不错”。

　　“蕉岭实验”的期待

　　尽管目前还存在种种问题，蕉岭县纪委书记卢尧生认为，一定会越走越好

　　“这一批监事会成员有不少是他们(指村主任)的人。”卢尧生坦承。

　　卢尧生说，8月份，监事会在全县刚刚开始运转，“也不敢说全部规范，都起到作用了。但为了明年的选举，我们先把框架立起来”。

　　他介绍，目前蕉岭的村务监事会模式，已经得到广东省纪委领导的高度重视和肯定。今年底广东省将召开全省监督工作会议，准备全省范围内推广蕉岭的“村务监事会”经验。目前他们正按照省纪委领导要求，加紧总结经验教训，并在代拟相关文件草案。

　　卢尧生介绍，按省纪委领导的意见，明年4月，广东省村委会换届选举时，将在全省范围同步选举产生村务监事会。届时，“村务监事会”全部更名为“村务监督委员会”。

　　卢尧生说，他们与“南农课题组”展开了合作，准备借助学界的专业力量，对全县的村务监事会成员进行培训，加强村务监督员的民主监督能力。“目前课题组的教材已经编制好，月底即将开始”。

　　卢尧生认为，在村委会换届时，通过全体村民海选出监委会成员，“一定可以更独立，具有更强的监督能力”。他相信：“我们会越走越好，逐步完善！”

　　作为具体推动者，刘均平在思考更现实的问题。

　　他介绍，为调动监事会成员的责任感，每人每月有20元至50元的误工补贴。其中，卢尧生拿出常委的个人工作经费负担了6个村的补贴，但剩下的都是村委会出钱。

　　“拿人家的手软。虽然村委会的钱也是全村老百姓的，但现实中，监事会要从村主任手里拿钱，就会造成监事会监督力度可能打折扣。”刘均平说。

　　他希望，能否由县财政或者省财政拨出部分专门资金，解决监事会成员误工补贴问题。“这样绕开了村委会，他们监督起来就毫不手软了”。□本报记者 杨万国 广东蕉岭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