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屯兰矿难观察:“最安全”煤矿神话终结——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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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屯兰矿难观察:“最安全”煤矿神话终结
2009年03月02日 14:24 来源:中国新闻网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山西古交“2·22”特大矿难观察

  “最安全”煤矿神话终结

  屯兰矿年产400多万吨原煤,从2004年以来一直保持着零死亡率的纪录,被当地媒体称为“没有一块带血的煤”。

  但2月22日的矿难终结了这个神话。面对兄弟们排成一溜儿的尸体,矿工乔银昌只能感叹这是“一种宿命”。

  本刊记者/刘炎迅 (发自山西古交)

  “咱是大矿,安全着哩”……

  2009年2月21日——正月二十八,3天前是当地的“填仓节”,所有人家都在晚上点谷面灯,祈祷五谷丰登。

  晚上11点半,矿工乔银昌下井了。坐在轮滑吊车里,只几分钟便下到工作面,巷道里亮着灯,但不明亮,窄细的巷道里影影绰绰。

  这个36岁的屯兰煤矿开拓一队队长是山西平遥人,个子不高,身形微胖。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屯兰煤矿,至今已经10年有余。在当地,这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说媳妇不愁”。

  屯兰矿隶属于山西焦煤集团西山煤电集团公司,是国有重点煤矿。开采设备在国内属于一流——比如将“大断面支护”用于煤矿开采,屯兰是世界上第一家。这个矿年产400多万吨原煤,从2004年以来一直保持着零死亡率的纪录,被当地媒体称为“没有一块带血的煤”。

  沿着巷道往里走,半个小时后,乔银昌到达工作面的开拓区域,这里距离地面400多米,他手下的7名工人正在干活。

  见到队长过来,42岁的李玉忠先打趣,“咦,你咋这时来了,咋不钻热被窝了?”

  按照矿上的规定,逢夜班,队长必须不定时地下井现场监督生产。乔银昌后来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这7个人当晚7点下井,正常情况下,将在次日一早8点升井。

  下井前,乔银昌照例组织了一次安全会,这是每次下井前的例行工作。

  每次下井都有种诀别的感觉,10多年来始终如此。有一次,矿工刘顺峰跟他感叹,“挖煤的,不知道啥时候就闷在下面见不了天日了。”

  “咱是大矿,安全着哩,你要落在黑心小矿主手里,早死了100回了。”乔银昌安慰道。

  瞬间窒息的感觉

  凌晨1点40左右,乔银昌离开工作区沿着巷道返回。临走前,刘顺峰喊了他一嗓子:“老乔啊,明个兄弟们一起喝酒呗,这几天都累得不行。”

  “矿工们平日没啥爱好,下班后喜欢聚在一起喝两杯,特别是连续夜班后。”乔银昌事后说。

  走到南四盘区井下候车区,滑轮吊车还没来,乔银昌靠着坑道壁坐下,等着。这时又从其他工作面来了2个矿工,其中一个是锁车工赵云祥。

  乔银昌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赵云祥说,听说这两天要下雪,“一下雪,山路一封,就出不去了。”另一个附和道:“是啊,还想趁着休息去趟太原呢。”

  古交不大,当地人都习惯一个月抽出几天时间去太原看看。县城与太原相隔一座西铭山,2000多米的海拔,让直线距离不到30公里的两座城市变得遥远异常。

  位于大山深处的古交是中国最大的主焦煤生产基地,也是吕梁山东麓的交通枢纽和商品集散地,连接着省城太原和晋西北。这里矿产丰富,当地人靠山吃山。按照古交当下探明的焦煤储量,差不多够山西全省100年的焦煤出口。

  这些年财富在这个小县城迅速积聚,50万人口的县城里,外来者占到了六成。

  所有财富皆因煤来,一切祸患也因煤至。

  3个矿工一起等着,聊着。

  “那天看电视,省里又开安全会了,王君亲自主持呢。”赵云祥说。乔银昌问:“都说了啥?”……

  后面的话淹没在一声巨响中,凌晨2点20分左右,爆炸发生了。事后官方确认:爆炸地点位于南四盘区12403工作面,而乔银昌所在的工作面,距离爆炸点“大约1500米左右”,属于主要波及范围之一。

  乔银昌本能的蜷缩着身子,紧紧地贴着巷道壁,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发现赵云祥的帽子“都被吹飞到地了”。

  赵云祥以为,“是不是那头的饮水机烧干了炸了?”

  不光是乔银昌这3人,在爆炸发生后的第一时间里,正在井下工作的436名矿工,绝大多数根本就“没往瓦斯爆炸去想”。

  因为这里从来都是最安全的矿。

  很多矿区领导都会介绍自己的亲戚朋友来这里上班。“这里的效益好,一般工人一年都能赚个10万,保险啥的都有,关键是管理好,安全得很,从没出过事。”焦煤集团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宣传部部长莫书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那一天,他朋友的儿子就在井下再也没上来。

  而这一次,爆炸却发生在那个最安全的地壳下面。

  29岁的山西朔州人句二小已经有6年工龄。那一刻,他在南五巷内作业,“起初以为是放炮呢!”

  42岁的秦贵兵,在北一盘区通风队作业,与爆炸点相距4.5千米左右,这个在井下作业已经26年的老矿工回忆,“从没有碰到过这样可怕的事故”。

  乔银昌等人待的地方气浪小了些,他起身去推开巷道尽头的木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门刚打开,一股浓烟就涌了过来。

  “不对!”乔银昌大喊,急退几步,喊着另外两人“快走”。那时,“呼吸已经困难起来”。

  每分钟,有183立方米瓦斯涌出来

  此时,句小二已经听到了采煤区调度的紧急通知:“撤离!”他开始往外跑,“心里特别害怕,什么都不想。”

  次日,躺在古交矿区总医院呼吸科病房内的句小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大家感觉井下瓦斯升高,紧接着就听到调度室“往出撤”的命令,他拉着一个胖工友拼命往出跑,没跑多远,就摔倒了,随后便晕了。

  秦贵兵说,屯兰矿的瓦斯含量时高时低,是个瓦斯突出矿。而作业区致命的主要是一氧化碳中毒。

  每分钟,这里有183立方米瓦斯涌出来,在屯兰人眼里,这一直被看做是宝贵的资源。2005年,该矿投入190万元将燃煤锅炉改造成瓦斯锅炉,每年利用瓦斯500万立方米,节约燃煤1万吨。事发前,矿上正开始建设一座瓦斯储气柜,供给民用和发电,最终实现瓦斯全部利用。

  等句小二醒来,已经是40分钟后,“可能是距离事发点远,毒气少,我才醒了过来。”醒来后,他坚持着继续往外跑,直到升井。

  事后,躺在古交矿区总医院的病床上,他不停地感叹:“大难不死……”一旁的医生和几个工友都说,“这年轻的后生,还是身体好,扛过来了。”

  乔银昌3个人顺着巷道往外走,神志逐渐模糊模糊。沿着9号斜坡,“烟雾逐渐小了些,顺着巷道走,半个小时后到了南二轨道。”在这里,三人戴上氧气罩,往外走,每隔50米巷壁上就有一个洒水罐,还能正常运转,平日,这些洒水罐定时往巷道内喷水,“防尘防燥,也能稀释有毒气体。”

  井下的这些设备,一直都被矿工们认为是保障生命的法宝,乔银昌说,“矿上的宣传总是告诉我们,咱们拥有全国最好的井下设备,安全设置完善到位,让我们很安心。”

  三个人到达井下车场时,空气好了很多,这里距离地面只有200多米,没有烟雾,很快,三人成功升井。

  上到地面,矿上一片忙乱,警车,救护车在井口停成一排,穿着红色制服的搜救队员开始陆续下井。一些搜救队员则已经出井,站在一旁休整。而另一侧,一排矿工的尸体,都用蓝绿色的塑料布盖着。

  这时候,乔银昌才知道,下面是瓦斯炸开了,自己的兄弟生死未卜……

  搜救,搜救!

  王增全是凌晨5点多带着人深入爆炸核心区的。

  两个小时前,一个紧急的求救电话把他拉进了这场生死的漩涡。电话里,公司总调度语气紧急,“屯兰爆炸,紧急救援。”

  王是西山煤电集团救护大队(下称西山救护大队)副大队长。

  2月22日凌晨,事故发生后的一小时,井上综合调度指挥中心就已经展开了周密的救援部署。调度大厅时刻关注着井下的一切。

  此时,乔银昌的那7个兄弟依旧困在井下,生死未卜。乔银昌站在井口,焦急万分,几个围拢过来的家属揪着他要人,“几个年轻的后生轮着拳头要揍我。”乔银昌说,他无言以对,干愣着。

  救护大队队长刘清伟已经组织了76名搜救队员,在凌晨3时左右赶赴事发现场。“他们都具备专业的搜救技能。”王增全说。

  西山救护大队有100人,分为两个中队6小队,分别部署在屯兰矿的前山和后山。

  屯兰煤矿在前山有4个矿井,后山有5个矿井。此次事发矿位于前山。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后山的两个小队,只有18人。

  很快,王增全带着人也赶到了。

  此时井下危机四伏。“我们是冒险进去的,得抢时间救人。”王增全说。当时井下有害气体严重超标,爆炸的冲击波造成巷道内支架不同程度受损,更危险的是,井内还存在明火和不稳定的瓦斯。

  被警察劝阻开的家属不停地嚷着,那些年轻的女子,叫着自家男人的名字,有的脸上挂着泪水,有的只是皱着眉头。几个认识乔银昌的女子不停地隔着警察冲他喊:“你站那做啥,他们是你带的,你还不下去救!”

  “我哪里不想下去,我没有救援设备,下去顶多撂下一条命。”乔银昌有些无奈。他围着井口边的救援队员转,不停地报出自己7位兄弟的名字,“拜托了,下去找找。”

  井下,王增全他们一路上不断碰见奔逃的矿工,大多神情迷离,踉跄行走。

  在405尾巷道,王增全他们发现6名矿工,气若游丝。

  乔银昌蹲在地上,眼巴巴望着井口,这时,几名救援队员抬着几名遇难矿山上来,他踉跄着奔过去看,不是自己的人,他心里又是一沉,“再晚了怕是找到了也活不了了。”家属们越聚越多,哭声起伏,乔银昌背对着他们,不敢去看。

  继续往里走,王增全他们看到了“最惨的”一幕,在彼此相近的3个工作区域里,62名矿工的尸体凌乱叠加,冲击波让他们的身体变了形。

  爆炸来得太突然,他们中几乎没有人能成功带上随身携带的自救器氧气面罩,“死亡在一瞬间降临……”

  74个道场的祭奠

  22日下午,当乔银昌的7个矿工兄弟从矿井被抬出来后,人群中又一次炸开了锅。

  遇难矿工的家属情绪激动,痛哭流涕,有几位几乎瘫坐在地,被亲友搀扶着送上面包车,几位工作人员说:“送到马兰去。”

  马兰煤矿是另外一个矿区,距离屯兰煤矿7公里,遇难者家属部分被安置在那里的矿区招待所。另有一些则被安排在西区煤矿招待所。

  对于这些死难者的家属,矿方不敢大意,按照规定,分头安置处理后事,“聚在一起不行,容易出事,分开来,每一家烧点香,做个道场。”西山煤电集团公司宣传部部长莫书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事后,山西省政府安委会办公室副主任刘德正介绍,此次矿难62人为井下死亡,另有12人救出井口后不治身亡,“74个家庭断了大梁塌了天”,114人入院治疗,其中5人目前伤情较重。

  一天后,屯兰矿做了人事调整,矿长、安全副矿长和总工程师都被撤职。矿长和总工程师分别由西山煤电集团副总经理和副总工程师代理,主管安全的副矿长由王增全接任。

  2月23日,山西省政府安委会办公室副主任刘德正说,遇难者的赔偿标准不低于每人20万,保险理赔同时介入。屯兰煤矿每一个矿工都有两项保险,一个是工作保险,一个是意外伤害保险,目前都已经启动理赔程序。

  2月24日,国务院成立事故调查组。调查组副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赵铁锤介绍了事故原因的初步调查结果。赵铁锤说,从初步了解的情况看,这起事故是屯兰矿南四采区12403工作面区域发生的瓦斯爆炸事故,事故反映出该采区存在四个问题:通风管理不到位,瓦斯治理不彻底,现场管理不严格,安全措施不落实。

  22日下午,乔银昌最后一次看到自己那7个矿工兄弟,“他们被抬出来,一溜躺在那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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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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