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儿如此振振有辞:
死了就死了,人总是要死的
在救助站,王四美抱着一个卷发小女孩出现了。瘦小个子,三角脸,小眼睛,山羊胡子,套着一件特别不合身的大号西服。
王四美把“小女孩”的“长卷发”一捋,出现了一个小子。原来这是一顶连着帽子的假发!
“他3岁,现在是最调皮的时候,我睡觉都得搂着他,就怕他跑了。”王四美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假扮成女儿的儿子,仿佛是他生活的全部希望。“他以后要上学的,不能像我这样。”
王四美说,讨来的钱他也存了不少在老家,就是以后给儿子的。他很敏感,看看我们的表情,马上激动地说:“你们别以为我们都是城里磕头、老家造楼!不信到我老家去看看,他们——”他指指旁边的工作人员,“他们去过我家,他们能作证。我家就两亩旱地,一间破房子。什么都没了。”
儿子是个宝,86岁的老娘就可以扔在街头乞讨?
王四美坚决不同意这种说法。“我就走开了一下!小孩子要吃东西我能不去买吗?平时都是我带着她(母亲)出来讨钱的。”
王邓氏的身份证上,生日是1923年1月18日,这就是说,她今年86岁。瘫痪了四年,生活不能自理,很少有人能听懂她的家乡话。虽然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帮她擦洗过了,一头白发还是乱糟糟的,换上的裤子只是套着腿,脚下一只棉拖鞋,一只黑球鞋。
她斜靠着椅子,基本对外界没有反应。只有孙子那天真粉嫩的小脸蛋对着她转来转去,眼神才间或一闪。
“我的孙子啊……”不管我们如何尝试跟她讲话,她的喃喃自语,我们只能听懂这么一个开头。
“你把你妈放在路上,万一她冻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人总是要死的。四年前我妈还会烧饭,现在就这样了,脑子糊涂不会讲话了,我总是要保住小的吧?她还能活几年……”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不禁都皱起了眉头。陪我们来的民警忍不住大声说王四美:“你这叫什么话?她是你妈!”
“是啊,她是我妈!我不是还带着她么!你们知道什么,我每次把她放在路上,都在旁边看着的。我就在街角。”王四美说。
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像是要为自己辩解。“她屎尿都管不住,我每天还给她拉到菜场,弄点水给她洗洗;她吃不了饭,我还得用讨来的钱买馄饨买面喂她。我有什么办法?一个小的不懂事,一个老糊涂,我身子又不好干不了活。我也知道她是我妈。”王四美喃喃地说。
王邓氏在旁边一阵阵咳嗽。
王邓氏是被王四美用板车,从安徽老家一路拉着,一路讨着,走到杭州来的。
“你们走过来用了多久?”王四美说,“一个多月吧。”
说到稚子,王四美会说“虎毒不食子”这样的话。
面对我们为什么让耄耋老娘乞讨的质问,他还是嘴硬的,但能看出,对于母亲,他内心还是有着一份说不清有多少的母子之情。比如老母亲不见了,他就知道马上来救助站找她。要是她病了,他也知道杭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可以免费救治流浪人员。现实压着他不得不做了一些昧着良心的事情,比如,把板车上的老娘当道具来乞讨更多的钱。
在11月2日,杭州的气温一下子从20多度降到5度,他依然在街角抱着儿子,远远地看着老娘的白发在风中乱舞,同时也默默地看着破脸盆里面多起来的钱。
在城里转的时间长了,王四美成了个能说会道之人,并且更多的是牢骚话。在他嘴里,有很多失败的借口,比如老婆跑了,自己身体不好,儿子和老娘一步也离开不得。记者问他,你就没想过找一份工来养活祖孙俩么?
“我会干什么?我什么也不会,我就会扫地!我能离开他们去扫地么?”王四美说。
“你总是说为儿子,为儿子,为了儿子就能这样对你母亲了。那你不怕儿子长大了,也这样对你?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管不了他以后怎么样。我现在只能想办法把他养活,拉扯大,让他读书,其他事我做不了,也不想那么多。”
显然,王四美想的也还只是如何用母亲进行更顺利的乞讨。他早已没了用劳动来挣钱的心思了。今天,救助站已做好了准备,将会第四次护送他们回老家。他们和民警一样毫不乐观,并且基本上肯定,要不了多久,王四美会找到一辆新的板车,拉着老娘和儿子,走出老家。
下一次,他们要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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