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年轻人“三十难立” 失败像漩涡爱情像传说(2)——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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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年轻人“三十难立” 失败像漩涡爱情像传说(2)
2009年02月11日 09:13 来源:中国青年报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十年青春,如何与人说

  聚会原定晚上6点开始,由于不少同学是个体老板,正月初八是个吉利日子,大多忙于开业,然后才能驱车前来。一直等到8点,答应来的人才基本到齐。

  “要不不等了,我们先开始?”期间,易光斌多次问我。

  “还是等等吧,都10年没见了。”我说。

  尽管他们都在十堰市里,易光斌与他们见面并不多,平时也很少联系。偶有聚会,同学们都以“才子”称他时,他则淡淡一笑,拿起酒杯与人干掉,然后默不作声地自斟自酌。

  而他这10年走过的路,大家知道的并不多。偶尔在网上问起其他同学,也多是以“听说他毕业后挺不顺的”一句话带过。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10年前的那次见面,正是他人生命运的转折时期。

  1999年春节前的一个中午,我路过县医院大门。突然,一个人跑过来说,“我休学了。”

  我愣了一下,发现是他。他上身的灰西服有些皱,脚上的旧回力鞋带着些泥痕。手则是我熟悉的那双冻得红肿的手,一只手捂着胸脯,另一只手提着几包纸包的中药。

  他告诉我,大学入学的例行体检结果显示,他的身体出了意外,校方要求:“休学,治病。”他正在县医院住院。

  我们匆匆告别过后,再次见面,已是2000年的夏天。

  见面之前,我已听闻他退学的消息,当时有些愕然。但很快我便为自己的事情心烦意乱。那个学期,我不愿继续学习环境工程专业,拿着刊有自己高考满分作文的报纸和书,找到副校长,要求转到中文或新闻专业。当然,最终未能如愿。

  在市政府文化广场前,他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推着车,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

  “等再过几年,就算上完大专,也还是文盲。”我还没问,他便提前跟我解释他退学的道理。然后反过来安慰失魂落魄的我,“能在一个有一定知名度的重点大学感受人文氛围就行了,没必要转系。”

  他自己的情况,始终没有多提。我只是听熟人说,这两年他活得不容易。

  第三次见面,是在7年之后的2008年春节,我刚刚从清华研究生毕业。

  与他一同前来的,是一个文静漂亮的女孩。他请我到十堰市市中心一家小店吃了顿便饭,花了48元,并第一次给了我他的名片。言谈之间,得知他在朋友的公司帮忙做汽车饰品生意,但情况并不太如意。

  “是你女朋友吗?”女孩走后,我低声问他。

  “现在不是。”他说,然后脸唰地红了。

  我们沿着马路走,他一直送我到了很远的车站。临上车前他问我:“‘十一’的毕业10年聚会你参加吗?”

  “到时候看吧,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说。

  “你参加我就参加。”他还是QQ上说的那句话。

  我们的第4次见面,便是这个春节,从正月初七的下午开始,一直到正月初九的凌晨两点结束。这也是近30年来,我们见面时间最长的一次。

  他进入而立之年以前的人生画卷,也第一次由他主动在我面前彻底打开。记忆的画面,也再次被他拉回10年之前。

  那年他在县医院住院3个月后,借来的1万多元已花完。1999年8月复查,一切如旧,他再到亲戚家借钱进城抓药,得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没有”。

  8月30日那天,他一眼瞟到了木匠父亲手上那三根还剩半截的手指,转身看到写字台上的药,已所剩无几,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父母已去干农活儿,易光斌锁上家门后,一直不敢回头,他脑子里只有两个想法:退学、要钱。但客车冲过村口时,他还是扭头朝家的方向,看了看自己生活了近20年的山村。

  可踏进学校大门那一刻,他犹豫了。他想起了“希望永远在未来,我希望,所以我相信”这句话,这是他在大学开学第一篇作文里写的,文章被教授当做范文在大教室宣读。

  这天晚上,他去听了最后一堂课,老师讲的是宋词。

  “那次我多看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几眼,‘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换取红巾翠袖, 英雄泪?’过去读这样的句子,我只想听别人伴琴而歌,然而在上那最后一堂课时,我却希望自己做一回伶人。”他回忆道。

  教师节那天,他办完退学手续,成为“学校第一个自愿选择退学的人”。拿着学校退的1953块钱,他直接去湖北中医学院,找到一位老教授开了一个药方,抓了一大包药。然后,他跑到新华书店,买回一本《中华诗词经典》。

  回家不久,右膝的伤病殃及左腿,他便买回中医针灸书籍及针具,自己练习刺穴,止痛活血。“腿部穴道几乎刺遍,最开始的时候,针一刺即弯。”

  那时,家里的一头小母猪被劁(给牲畜做绝育手术)死了,父母非常伤心。“一头猪死了,其价值不过200元而已,但他们已经很伤心;如果我死了,他们能承受么?不,我要好好活下去,直到他们故去。”他在日记里写道,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可现实是,再去了一趟镇上的药店,又去书店买了余秋雨、梁漱溟和季羡林等人的书后,退学时的1953块钱,只剩下93块。

  2000年4月的一天,他沿着翻山越岭的公路骑行70公里,在天黑前到了十堰市区。他无处可去,只好骑着车在大街上游荡。

  后来,他在十堰市军分区大院的一把石椅上,不知不觉躺着睡着了。两个年轻士兵推醒了他。在说明情况后,他被士兵安置在值班室的床上。

  他陆续找到几份推销员工作,都由于买不起寻呼机,销售业绩上不去,不得不放弃。

  在邻居帮助下,他夜间为酒店看守小院,每月工资300元。酒店老板建议他值白班,这样可多挣150元。

  但他拒绝了。他有他的考虑,白天在外面做些推销业务;夜间回到酒店值班,则可以看书、看看棋谱、继续用针刺自己的腿部穴位。

  “做保安只是无奈的暂时选择,我害怕被那种日子消磨掉自身残存的锐气。我需要时间读书看报,我需要时间治疗自己的伤与病,当然还要思考自己的出路。”他在日记里告诫自己,他对自己的而立之年依旧充满期待。

  经过两年多的自我针灸治疗,他受伤的腿关节终于不再错位。而他也成为一家办公设备销售公司的大客户部业务员。

  一次,他到一家单位拜访时,工作人员告诉他,领导正参加MBA培训,并拒绝透露培训地点。于是,他当即买下几份当地报纸,查找上面的培训广告,找到培训地点,站在门口等领导下课。看到他顶着酷暑的烈日,骑车赶了十几公里的路,领导把他请进自己的宿舍,随手签下了这单业务。

  “1999年9月是我远离大学的季节。也许,从那以后,我就渐渐幻化成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了。”他说,“只要觉得未来还有希望,我就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后来,他做过酒水公司企划人员、广告公司业务员。在因SARS暴发而失业后,他依靠在棋馆下围棋赢得的4000元彩金,勉强维持过了2003年。

  失败,像一个漩涡

  他把每月150元租金的房子退了,搬进每月400元租金的房子里。“人活着,要尽可能有点儿品位。”这是他至今仍坚持的生活哲学。

  只是24岁生日那天,他还是在日记里感叹:“人都将过于现实地生存,梦想渐渐稀薄,渐渐成为或浓或淡的记忆,渐渐被压在箱底,渐渐被尘土封存。”

  而这一定程度上也是他不大愿意与同学联系或聚会的原因。他说,那种“现实”的气氛,无形中会令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可以说,自1998年11月27日至今,我一直在一个叫‘失败’的漩涡里徘徊。”他总结道。那一天,他从刚刚迈进的大学里休学。两天后的晚上,他默默地翻过山路回家。这是他第一次沉默着翻山。从考上初中那天起,每次从镇上放学回家,这个“像小猴子一样活泼”的人,几乎都是一路哼唱着蹦跳着。每当听到屋后山梁上响起欢快的歌声,父母就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回来了。

  走进家门,尽管儿子的反常行为让父母有些意外,但能看到儿子归来,他们脸上仍带着淡淡的微笑。当听到儿子口中说出“我病了,需要休学一年”时,他们的脸色阴了下来。不过,转瞬他们便开始安慰儿子,“病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在听了儿子一番解释后,两个朴实的农民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现在,我在他们脸上几乎没有再看到过笑容。”易光斌摇了摇头,对我说。

  他也曾几乎挣脱了那个漩涡。在他将满26岁时,得到一家房地产策划代理公司老板的赏识,当上了他的助理。同时,他还为昆明十堰商会在十堰的一个350亩土地项目提供可行性分析报告等前期服务。

  在那一两个月里,他几乎天天要陪市里的相关领导吃饭、喝酒、聊天,也听到了这个城市里几位权势人物对自己的“良好评价”。

  在十堰市的一次商界人士聚会上,他被指派代表昆明十堰商会发言。“闪光灯下第一次面对2000人发言,并且不少是地产界有头有脸的人,腿都有点儿发软。”对于近30年人生里这个最为耀眼的瞬间,他用了“刻骨铭心”来形容。现在回忆起来,他脸上还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那时我正在清华读研究生,有一天突然接到他发来的短信:“‘精神’的英文单词是什么?我想开家咖啡店,用这个名字。”

  “一个城市总得需要一个有格调有品位的地方,十堰这里的店名大多太俗。我觉得名字还是人文些为佳。”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又发短信补充道。

  我以为,他又重新找回了当年办文学社时的那种青春的骄傲与自信,重新找到一种带着理想飞翔的感觉。

  但最终,因为投资到不了位,他构思酝酿了很久的这家咖啡店,竟未能开成。

  不仅如此,一场突发事件,在让他赔进去了所有积蓄的同时,还让他接到了去十堰市中级人民法院领取终审判决书的通知。判决书上写着,他和合伙人需要赔付伤者450128元。判决日期是2007年11月20日。

  2006年2月,意气风发的易光斌和朋友合伙筹建房地产广告公司,他任策划创意部经理,月薪2000元,外加2%期权。不料,一天下午,公司合伙人花两块钱从路边雇来挂广告牌的男子,从高处摔落。

  出事时,合伙人正外出借发电机,原本不需在场的易光斌,则恰在现场等房主来收房租。他丢下手里的《经济观察报》,把男子抱起来送到医院。身上1200元的房租,全部用来垫付了医药费。

  一星期过去,花掉了他2.5万多元的积蓄。后来,他留下200元生活费,把剩下的2000多元又全部垫了进去。

  59岁的男子被确诊为植物人,病人家属将他们告上法院,易光斌成为6个被告之一。他庆幸的是,一审判决中,他被判无过错。

  但他高兴不起来。因为看到法庭上的证词后,易光斌发现,其他人都把事情往他身上推。此前筹钱分担医药费的承诺,合伙人早已绝口不提,“自己的所有积蓄全搭进去了,所谓兄弟情义换来的不过是直接对自己不利的证词”。

  那个已验了名的房地产广告公司,在出事之后随即搁浅,留给他的,是如今依旧堆在桌角未曾发出过一张的名片。

  后来,他进了一家汽车饰品公司,这家公司完全根据他的商业计划书组建运营。这是他第一份被实施的商业计划书,但最终他发现,面对公司的窘境,自己完全“无能为力”。在消耗完1000万元的资金之后,公司依旧不见起色。

  2008年10月,他辞职前往长沙,去继续另一份“兄弟情义”。在易光斌看来,邀请他去长沙的人,当年落魄时,“吃在我这里,住在我这里,应该不会骗人”。更何况,他对“3050计划”的难以落实,正满心焦虑。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个当年他曾扶持过的“兄弟”,让他从长沙辗转到益阳。当身后小院的大门“咣当”一声被关闭上锁时,他才无奈地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传销骗局。

  不过,也正是那场突发事件和这场骗局,让他和中学同学有了更多的联系。尤其遭遇官司时,正月初八当晚组织聚会的律师同学,曾给他不少帮助。他正月初五从家里带来了母亲做的黄酒,便叫来律师同学一起喝。聚会上,易光斌更是郑重地敬了他一杯酒。

  酒过几巡,话题自然扯到感情问题。

  “泡到怀里了么?”有人问他,不像一年前我询问时那般含蓄。

  “这个好像不是我的风格,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偎一生的陪伴,仅此而已……”

  “圣人!”众人哈哈大笑。

  易光斌则摇头苦笑,不知如何是好。

【编辑:吴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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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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