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缸匠，一个远去的行当

渐渐远去的锔缸匠。 资料图片

　　锔缸、锔锅、锔盆、锔碗、锔坛、锔罐的人，我就叫他“锔缸匠”。因为，谁也闹不清这个行当的人叫什么匠，叫什么的都有，有叫“拔锔子”的，有叫“锔缸的”，有叫“修坛子的”，反正是修缸补罐的人。

　　这么说，会有很多人听不懂，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如果说焗头，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说锔缸锔碗什么的就不知所云了。其实，据我爷爷辈的老人说，锔缸匠虽说不起眼，但也是三百六十行之一。修缸补坛的，在过去的旧时代，也算是一个冷门的专业。在上世纪的三四十年代，生意是最兴旺的，因为那时候百姓的日子特别苦，想买个新坛新缸的不容易。所以能补就补，能凑合用就凑合用。因为，补一只坛子或者是缸，是买一只新缸价格的五分之一。这个行业发大财是不可能的，但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

　　记得小时候，也就是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我常常看见街巷胡同间不时冒出一个三四十岁粗壮的汉子，穿了身蓝色对襟布衣，肩膀上搭了个粗麻布口袋，边走边喊“锔缸锔碗啦——”的人。听喊声，怪腔怪调的，尤其在音调拐弯的时候，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出他喊的是什么，显然不是沈阳人。他满脸湿漉漉汗淋淋的，许是天太热，走路累的原故。一只脏手，往脸上一撩，手揿住衣袖，顺面颊擦去，再接着喊一嗓子，那面孔瞬间黑红黑红的，脖颈上的青筋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地鲜明。也就在这时候，胡同里过路的，或者迎面或者从他的身背后，问他锔缸或者锔盆的价格。但这样的人，也只是顺口问一问，只有从胡同的某个院子里，推开院门走出来的家庭主妇，才会真正来到他面前，问了价格后，把他领进院子里让他锔锅锔碗什么的。

　　那时候，虽然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百姓的生活美好起来，不至于买不起一口缸或坛子等，但人们的生活依然都很俭朴，都会节约过日子。由于都是平房，家家都有一个大号水缸，如果加上装咸菜酱什么的大坛小罐的，再加上锅碗瓢盆的，就显得很多了。所以，一旦不小心缸裂罐坏的事也是时有发生的。人们舍不得弃旧换新，常常一个坛子或者水缸锔了一次又一次，弄得光滑的缸面凸露出一排铁卡子，特别难看，就像一个人肚子上因缝合而痊愈了的刀伤似的。铁卡子的形状类似于订书器上用的书钉，只是比它大出百倍千倍而已。人们管缸上的铁卡子叫“拔锔子”。

　　有一次，我家的腌渍酸菜的大缸裂缝了，继母就把街上的一位锔缸匠喊了过来。锔缸匠修修补补，敲敲打打的样子，我看了觉得挺有趣的，就蹲在他附近睁大了眼睛看他干活。也许是他怕我动他干活的工具，一边干活儿，一边斜眼盯着我，有时还冲我嘻嘻地笑一下。我见他手握一把小榔头，顺着缸沿往下笃笃地敲着，等裂缝稍大一点时，他就把拌好了的腻子嵌进缝隙里，随后用手钻钻孔，将铁卡子牢牢地把上。锔好的缸坛，不能马上就用，得过个三五天，等腻子干了才可用。这个活儿，看着极简单，可是做起来却是很难的。榔头敲缸时的手劲，轻重要适宜，轻了不起作用，重了把缸敲碎裂了。所用的材料，我认识的有铁沫子、盐、榔头、小锤、手钻什么的。

　　锔缸匠几乎每个人都是那么老实厚道的，干活的精细是没比的，凡是经过他们锔过的锅碗缸坛，没有一次在几天后的使用时出现毛病的。有心眼多心细的家庭主妇，怕上当受骗，先不给钱，让锔缸匠过几天来取，锔缸匠也毫无怨言。当然，几乎没有谁家因此赖账不给钱的。缸修好后，锔缸匠憨厚地咧嘴一笑，接过家庭主妇递过来的一水舀子清凉凉的水，只见臂肘一弯一横，半水舀子的水，顺嘴泼进肚子里一般，瞬间一个空空的水舀子亮在了你的面前。

　　锔缸匠的出现在我记忆里时间不长，大概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就是说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就隐匿不见了。我想起锔缸匠，是因为我曾经和一群小伙伴傻兮兮地跟屁虫似地跟在人家身后，怪模怪样地学着人家喊叫的样子，以此用来取乐和玩耍。那是个顽皮有趣的场面，所以时常被我想起。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还是那么有趣。不同的是，我居然有一种想念他们的感觉，像想念亲人似的那种情愫，久久地荡漾在我的心湖之间。 满志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