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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家李杰关注日常生活 表示经历决定摄影视野

2011年12月19日 15:58 来源:成都日报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本报记者 蒋蓝/文

  主持人语

  在国内外办过多次摄影展,拿下多次大奖,李杰呕心沥血的摄影,不但为他记录了一个匍匐、倒地、顶礼的过程,而且打开了他与大地间的纵深域度。在他的话语中,高原、海边、石头、草地、枝丫、老人、庙宇逐渐成为撕开天光的法器,成为具有人类学价值的佐证。

  本期嘉宾

  李杰,1956年生于重庆长寿,1982年起从事记者、编辑工作,现为自由摄影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英国皇家摄影学会高级会士。1987年,参加四川成都“四川五人”黑白摄影展;1993年参加德国科隆“四川人”个展;1995年、2006年两获巴蜀文艺奖;1996年获“四川省青年摄影十杰”称号;1998年在新加坡举办“冬天的童话”个展;2004年获《中国摄影》年度十杰;2006年获第五届国际民俗摄影人类贡献奖。摄影作品集《康巴的太阳》《川西民俗》《冬天的童话》《中国川剧脸谱》《梦幻九寨》《布拖记事》等。

  对话

  摄影,就是寻找一种诉说方式

  经历决定摄影视野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两岁随父母来到成都定居。你很少谈及以前的生活。

  李杰(以下简称李):1958年来成都后我们就住在杜甫草堂旁边。父母在省火电设计院工作。我在草堂小学、百花潭中学读书,与所有街坊的同龄孩子一样。“文革”前后,我成天操扁卦、街头游荡、打篮球……这些经历可能决定了我的价值观,包括摄影视野,那就是关注底层的生存状态。

  记:你还有“一颗子弹”的故事……

  李:1968年我12岁时,各级通知交出枪支。宿舍里的半大娃娃准备交枪前把子弹打光,我准备跟他们去峨眉山过一把瘾。出发前听到有个人叫我,我一迈步,正好一颗小口径子弹迎面射来,从我的气管和食管间穿过,没有碰到动脉,卡在条形肌肉中间。现在小豆大的子弹还在我的颈脖处。当时我父亲是单位领导,军宣队的人对我妈说:“马上抓人,立即重判。”妈妈却说:“那孩子才十八岁,他打我儿子是无意的,抓起来一辈子就完了,千万不要动那孩子。”家里平淡地处理了这事,医药费都没让对方出。那些大朋友都跑来跪在我妈面前……母亲在她不长的生命中永远在帮助人,她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我一直记着母亲的话:“踏实做人平常生活。”刻骨铭心的一句话。

  记:你那时喜欢看书吗?

  李:进中学了,父亲有个书店提供的购书卡可以买外面见不到的书,家里每周给我两元钱,小伙伴眼红,星期天一早就陪我到人民南路新华书店买书,条件是必须借给他们看。我陆续买了很多书,革命故事、名著等。记得一次去黄田坝看热闹碰到武斗,看见几米外就有人中枪倒地,心里很震撼……这也促使多年后我对生命、死亡的思考。

  关注纯粹的日常生活

  记:你什么时候摸照相机的?

  李:严格说是在中学阶段接触照相机的。我家里有一台“莫斯科人”120型相机,我经常摆弄,也拍摄了不少照片。当然那不过是好玩罢了。后来我到《西南电力报》当记者,开始使用海鸥4B和4A相机。1984年我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买了全机械的尼康FM2型相机,这算是自己的第一台相机。

  记:你何时开始到边地摄影的?

  李:是1983年,报社派我到凉山的布拖采访。因为土地承包制刚刚在四川农村实行不久,激发了空前的创造性。走访实地,我很羡慕当地百姓的生活。县委书记对我说,实行了承包,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比干部高。我发现劳动附加值高的原因还在于当时的农产品城里城外一样。我那时的拍摄不深入不真实,比如拍摄雕刻般的皱纹、奇异的服饰等。从那以后直到1988年,我每年都去布拖拍摄。1988年—1992年我出任四川省新闻出版局《外贸与交流》画报常务副主编,忙于各种事务,到1999年完成展示死去的胡杨为主题的《亡灵99》拍摄后,很想再去看看布拖,到了那里,我心情就变了。我很心寒,因为与80年代几乎没有变化。我自问:我能为这个民族留下些什么?我决定走进这些人。

  记:你看到了什么?

  李:这段时期是城市化运动高速推进时期,摧枯拉朽,消解了边远地区的文明。那种生活状态一旦被外力打破,它固有的场域就不复存在了。我绝不是一个喜欢拍“阴暗面”的人,我关注的是日常生活,拍摄那种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比如很多摄影家喜欢拍火把节,我不大在意,那不属于纯粹的日常生活。

  摄影是“自我启蒙”的完成

  记:你持续二十多年拍摄布拖的人间百态,可以说布拖是你的一块精神飞地。

  李:的确,布拖是我一生的命题。当我走近他们,在拍摄过程中我不时进行换位思考。他们没有过多的生存以外的欲望。而我们控制不了欲望。我们身处欲望之中,永远不会变得那么单纯。我尊重他们,和他们成为朋友。我由此思考,更大区域的山地居民是否也如此生活?为此,我几乎走遍了所有亚洲国家。在环太平洋东岸很多国家里,我发现在那些具有普遍生存意义的场域里,的确有种迥异于都市的文化对抗。

  记:一个摄影家如何站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超越自身的生命经验,进行更为复杂的观察,这有可能为我们打开更多的思考向度。请说说你去亚洲国家拍摄的情况。

  李:2006年底我应约拍一个选题,有机会出入东南亚和南亚的多个国家,我选择了尼泊尔的莫洛哈拉和柬埔寨的中季伦两个村落,并与我长期关注的四川布拖村落的彝人日常生活进行比较。2007年1月我首次进入莫洛哈拉。我在村子闲逛,见人就主动双手合十打招呼“那玛思德”——我至今只会说这一句尼泊尔的问候语“你好”。我通过翻译与他们聊天,想方设法接近他们。到第4天,村民的好奇心消退了,我确信已不会干扰他们的日常生活时,开始把镜头转向他们。此后两年我去了6次,每次都会在村子里待上十来天。我通过翻译对他们进行采访,我在看他们,其实我也在看内心,一定要呈现出最自然的状态。

  记:你是一个思考型的摄影家,你思考的问题其实也是当下人们热议的话题之一。

  李:我只是一个在摄影过程里自我修行的行者。摄影不过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也是“自我启蒙”的完成。必须承认我没有太大抱负,也改变不了他人命运。我只是觉得我们和他们不该有这么大的距离——无论生活还是心灵。这也是我内心的观看,尽量真实,呈现出最自然的状态。全部不干涉,只想通过我的影像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人在观看一个事情的时候,有时带着迫切的心情进去,得到的反而是表象,如果冷静一点找到切入点,才能看到本质。

  记:你拍摄的大量影像被称为纪实摄影,你如何看待真实?

  李:摄影与真实是有隔膜的。真实是我面对的物像,你举起相机,就与活生生的物像无关了。真实是我作为摄影师对物像的一种想象。勿过分夸大摄影的纪实功能。我们是根据不同的价值观来寻找、确认现实意义的,因为摄影者在对现实取景过程里已注入新的意义。因此我们看到的照片已非纯现实的一幕。

  我的摄影比较随缘

  记:你一直拍摄黑白片。

  李:我的摄影一直带有实验性质。我用各种方式训练和检验自己的影像。每拍摄一个东西,我首先要寻找一种叙述方式,让我的观看变得多元。说到彩色,有拍摄得很好的摄影家。但我认为彩色容易让摄影者至少是我,被一种简单的真相迷惑,进而去追求一种片面的真实。黑白是对时空的一次纯化,它可以达到我对真实场景的想象。这也是我多年来选择黑白片的美学动因。

  记:你使用数码相机吗?是否进行后期制作?

  李:我大概是国内较早使用黑白反转片的人,每次走几个国家,行李要经过七八次海关的激光扫描,有一次就使我的几十个拍好的胶卷报废。没办法,我购买了一台佳能1Ds Mark Ⅲ的数码机,到国外去都用它。我认为纪实人物拍摄绝对不能后期制作,那是对生存者的阉割。

  记:四川电视台拍摄过一部反映你摄影生涯的专题片《一年中的三个月》,三个月在外拍摄,三个月打理公司,三个月整理资料。现在呢?

  李:公司早就不做了。我现在大半年在外拍片,剩下的时间在家整理资料,读书,会老朋友。说到题材,没什么能限制我。我的思维很跳跃,川剧脸谱、九寨沟、胡杨林、布拖村寨等拍摄可以交叉进行。

  记:你平时主要依靠摄影的收入为生吗?

  李:十年前我办文化公司的积累使我不再为生计而奔波了。我几乎不为媒体提供照片,但欧美的一些美术馆、博物馆每年要收藏我的几组作品,一组作品五六幅规模,这笔收入也可以应付开支了。摄影最大的物质开支不是这些,而是你必须“在场”。

  记:在你的摄影生涯里,最让你感动和难过的事情是什么?

  李:我的摄影比较随缘。应该说,我每次从外地回来,家人在我作品里发现了让他们感到幸福的痕迹,我所有目的就达到了。说到难过的事情倒是有:记得我在马来西亚渔村,看到来自国内的一批摄影家,竟然反复劝说一个少妇脱掉上衣给孩子喂奶!这简直是对摄影的侮辱……

  记:回顾走过的路,你由“路上风景”的拾穗者变为趋向终极地跋涉的摄影家,返回内心,心境平息。

  李:我从来不怕被社会遗忘。在没人特别关注的情况下,我仍然可以做有益于国家和民族的事,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愿望。

  采访手记

  2011年12月6日

  我第一次见到李杰,是在2009年举行《5·12大地震都江堰幸存者口述》一书的首发式上。作者之一的陈维是李杰的老朋友,他来捧场,他向朋友祝贺,心意已到,好像没有进会场就悄然离去了。他显得有些落落寡合,我后来读到记者采访他的一篇文章,他谈到了自己的想法:“直到5月16日,我终于思考成熟了,决定要从‘幸存者’的角度切入,跟踪拍摄一个幸存者,以此展现人们在灾难后的生活和心理变化。我已选好拍摄对象,是一个我认为足够典型的14岁男孩,他的身上集中着灾情带来的苦难。他的孪生姐姐在地震时去世了,自己左小腿截肢,家里是农户,屋子全部倒塌。但他很坚强,而且有自己的思考。我希望以此记录幸存者们在灾后心灵的修复、认知的变化、生活的继续,我觉得这是特别有意义的事情。”显然,这不是他二十多年的摄影轨迹中的变数,而是他关注民间生存状态的一种正常反应。

  一次与诗人钟鸣雅聚,钟鸣转送我由“艺林国际”出版的李杰摄影集《布拖、中季伦、莫洛哈拉——全球化背景下亚洲三个不同区域村落的百姓日常生活》。回家翻阅这部厚达500页、重2.5公斤的大作,三个不同区域、不同文化的群落,在李杰的镜头下得到了一种富有深意的“交汇”:它们均是游离在主流社会域场之外的、被飞速发展的物质文明几乎遗忘的地方,其生存状态具有惊人的相似性。因而,当“地球村”“一体化”之类的词汇已成人们的口头禅之际,李杰把这三个区域标举到我们眼前,好像在提醒这个一味奋力跃进的时代,后面落下了一些兄弟。虽然摄影是一种浓缩,具有凝固时间的力量,但李杰想说的却是:“我不喜欢刻意摆布,我更愿意展现人们在特别条件下的常态生活。”

  李杰的这部作品已发行至60多个国家和地区,被众多国家领事馆、图书馆、大学和艺术研究机构收藏。我认为这是一部基于反思纪实摄影、解惑纪实影像焦虑、寻求突破种种桎梏的佳作,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国内纪实摄影的场域。

  艺术批评家刘树勇指出,李杰的纪实摄影实践,集合和显现出当代中国纪实摄影发展过程的种种延伸:比如对纪实性影像早期那种过度艺术化想象与视觉特征的摆脱,转而对弱势群体和边缘人群予以特别关注;比如援引社会学及人类学研究的理论资源和方法……其实,李杰所做的,不过是他“彰显大地”的田野作业。

  在李杰位于锦江畔的书房,我们谈论的话题已不限于摄影,他的几千册藏书,令他更靠近学者。在我看来,他的镜头固然是他之于世界的连通器,但他决定拿起相机时,相机就是他敬献于大地的一桌香案。对于大地而言,照相好像是比喻,一幅真正的摄影作品绝对是隐喻。在隐喻的地域没有大师,只有彰显隐喻的大地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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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蒲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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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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