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印书馆曾卷入涉外官司 打赢官司却要赔钱

　　1919年，“商务”筹资10万元，聘请著名学者郭秉文、张世鎏等30余人，踏着颜惠庆们的足迹，历时数载，终于编写成中型辞书《英汉双解韦氏大学字典》。不料，该书即将付梓时，遭到韦氏词典出版商美国米林公司的起诉。双方就版权和商标权问题，对簿公堂，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涉外官司。

　　1923年3月，商务印书馆在上海、天津的几家华文报纸连续刊登预售广告，称该馆将于5月正式出版《英汉双解韦氏大学字典》，全书1700余页，定价24元，预约售价17元，欲购从速。又说这本字典“辞解最正确，搜罗最完善，编订最新颖，是数十位专门学者辛苦的结果”。

　　果然，样书面市后，受到国内教育界人士的极力推崇。北大校长蔡元培为该书亲笔题词。著名教育家黄炎培赞赏说:“我国坊间所转外国文字典而附以汉义者，间有精本，尚多失之简陋，今兹所见，当以《英汉双解韦氏大学字典》为最宏博。”而国内中小学校也普遍持欢迎态度，江苏第一中学校长公开著文，称此书按计划印刷5500册，结果预订就达到4560册，令“商务”同仁喜出望外。

　　“商务”被告上法庭

　　同年6月，《英汉双解韦氏大学字典》因故未按原计划出版，“商务”却突然收到公共租界会审公廨的一纸禁谕，要求立即停止印刷、销售，称美商米林公司控诉其侵犯版权、假冒该公司的商标，要求法庭判令被告赔偿损失。“商务”决策层闻讯，深感事态严重，一面聘请外籍律师礼明和中国律师丁榕，积极应对米林公司的控诉；一面派人与书业公会联系，请求同业的支持。

　　以后，会审公廨几次开庭审理此案，双方代表律师各自提供证据，展开激烈辩论，公堂以事实不清为由，宣布延期再审。

　　过了两个月，会审公廨再次开庭审理此案，前去参加旁听的人很多，将法庭内外围得水泄不通。法官简单陈述案情后，宣布庭审开始。被告代表律师礼明起立发言，要求公堂在案件开审之前，将上次发给“商务”的禁谕撤销，其理由已写入答辩状中。

　　原告米林公司代表律师克雷斯接着说，本案关系商标法律，请公堂注意，但案情并不复杂，有法可依。又说:“原告在美国纽约印刷发行韦氏词典，风行全球，各国皆有分销，并已在各分销国注册，在中国注册的号码为24571。被告于去冬今春间发行一种字典，翻阅其分赠各界的书样，商标与原告的字典相同，只不过大多译成华文而已。被告辩诉状中承认印行此书，并承认已收有发售此书之预约券价洋，惟否认原告系韦氏字典主人，又否认假冒商标及侵犯出版法，然而原告可以证明因被告发行此书所受损失，并可证明被告此种营业殊不正当。”

　　语毕，请求让外籍销售商伊文思上堂作证。经法官同意，伊文思证明说:“《韦氏大学字典》第三版于1921年发行。当1903年时，我已看见此商标。毫无疑问，米林公司早已拥有这项商标权。”克雷斯马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纸，递给法官说:“商标注册之正式文件尚未寄到，此纸内文字图样当可作证。”礼明律师马上起立反对，称这两张纸非正式文件，不能呈堂当证据。

　　伊文思继续发言，称自己曾代售原告两种商标的书籍，最近被告发行的字典，样子、内容、符号等都与原告字典相同，无异抄袭。这时，丁榕律师起立向伊文思询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说:“原告所指被告为不正当营业，这不符合事实。侵犯商标法一层，亦没有确凿的证据。被告发行此书的宗旨在提倡教育，内容既有译文，但较原书为优。原告唯恐无法与之竞争，所以提起诉讼。”

　　法官见时针已指向5时，便匆匆宣布休庭。

　　各执一词，辩驳良久

　　次日下午，法庭继续审理此案。

　　法官陆襄谳谕令被告陈述理由，“商务”经理王显华亲自上堂发言。王坚决否认假冒原告商标，称其书样封面所绘圆圈内之小圆圈旁为嘉禾，而原告之书所绘是草，此书断不致使人以为是米林公司出版之字典，而且出版书籍一向没有固定的商标，所以封面绘图也是随心所欲，何况两书内容有很多不同。克雷斯律师随即向王显华询问译印这本字典的时间、人员、数量等问题，王一一作了回答。

　　美国副领事阿尔门又问王，印刷此书是否征求原告的许可，王摇摇头说“没有”。这时，礼明律师起立辩护道，原告控诉的几条理由均无证据，此案争执的焦点为版权和商标两大问题，查1903年中美所订条约，并无保护版权、商标的规定。接着，礼明律师继续陈述理由道:“12年前美商金恩公司也控告商务印书馆翻印其书籍，结果会审公堂判决原告败诉，有案可稽，这足以证明侵犯版权的事不成立。

　　至于商标问题，美国曾发生过一件著名的案例，有名美国人在本国控告他人，因没有专利权，案件最终也判原告败诉。被告商务印书馆发行《英汉双解韦氏大学字典》一书，已耗费巨资，请求公堂早日判决，将案件注销。”礼明律师话音刚落，代表书业公会的外籍律师罗杰随即站起来发言，称这起讼案对教育关系极大，同业一致要求公堂秉公处理，请法官明鉴。

　　以后，双方代表律师就是否侵权问题，各执一词，辩驳良久。眼看天色已晚，陆襄谳与美阿副领事小声商量几句后，谕令双方于14天内补齐理由书，呈堂核示。

　　赢了官司，却要赔钱

　　一个多月后，案件审理完毕，会审公廨当众宣判结果，认定“商务”侵犯出版、商标权不成立，原告败诉。不过，会审公廨为平息洋商的不满情绪，在判决书中又称“原告因被告散布之说明书内所刊图样与其字典上商标类似，于营业上不无损害，着被告赔偿银1500两”。

　　赢了官司，却要赔钱，“商务”上下哭笑不得。但考虑到精心编成的书籍从此可以合法上市，投入的巨资即将得以收回，便表示服从判决，不再上诉，并很快将银1500两上缴给会审公廨。

　　美商米林公司输了官司，非常不满，当即派代表律师克雷斯接连两次递呈公函，请会审公廨谕令“商务”在原书封面加入说明，以证明这本书非米林公司出版。11月14日，公堂重新开庭集讯，双方代表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最后，法庭下发堂谕，称原告米林公司申请修改判决书的做法没有充分理由，应予注销。

　　至此，这场历时五个多月的涉外官司才终于画上了句号。（郦千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