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来自广州的女孩》:46分钟浓缩一个人的20年

　　虽然来自普通家庭，但是自1992年出生开始，广州女孩梁育琪的身边，就“专配”了一个扛摄像机的英国大叔，而且一拍就是二十年。

　　前不久，这段关于育琪成长过程的纪录片开始在微博上流传，很多人在这段四十多分钟的片子中寻找着小时候的影子，国内某视频网站上的点击量超过了143万次。

　　就这样，很意外地，纪录片中的主角———现在就读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天河学院的育琪“走红”了。

　　在广州找到纪录中国的样本

　　拍摄纪录片的英国大叔名叫Bruno Sorrentino,身板精瘦，1992年那时候才38岁，曾在英国广播公司(BBC)待过，干的也是纪录片的拍摄。

　　2012年，Bruno再次来到广州，已近花甲，以前要蹲下身才能对话的育琪，现在已经亭亭玉立，这让Bruno很是感触，既为多年后的重逢，也为20年的一路坚持。

　　1992年初，因为邓小平的南巡，中国经济和改革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同年6月，Bruno在巴西里约参加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会议，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的“见风使舵”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会议前，老布什曾称美国人的工作机会不会受到环境影响，但后来又在与会期间用了一句中国格言，说若是破坏地球，地球就会惩罚我们”。

　　不过，这样的口头警告，就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很少人上心。

　　于是，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以及伦敦专拍环境与发展题材的TVE电视台工作的Bruno开始为名为《成长》(Growing Up)的拍摄计划寻觅合适的对象；同样在这个时候，邓小平南巡讲话的深圳刚挂起一幅邓小平画像，包括广州在内的中国华南沿海城市，正吹响着改革开放的集结号。

　　在地图上，指着位于华南地区的广州，Bruno说，就是这了。

　　后来，在朋友的推荐下，在国企上班的一名女卡车司机，成了Bruno的中国样本，那名女司机就是育琪的母亲；那一年9月，育琪出生，和另外11人，成了当年2.6亿新生儿当中的幸运儿，被Bruno称作 “里约之子” ，记录至今。

　　除了育琪，其他11名拍摄对象分别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印度、美国、巴西、肯尼亚、南非(一名白人小孩和一名黑人小孩)、拉脱维亚、挪威和英国，还有一名委内瑞拉雅诺马马人(委内瑞拉南部一个好战的原始部落)小孩不到一岁就去世了，后被一名土耳其安那托利亚小孩代替。不过，因为母亲宗教方面的因素，失去了联系。

　　为素材被毁、缺少中学时代而遗憾

　　和所有出生在那个时代背景下的广州人一样，育琪的成长过程中也有塑料圆澡盆、五羊雪糕和爸爸的红色摩托车。

　　育琪说，对于为什么一个外国人总拿着镜头对着自己，她最早的印象来自小学四五年级，那个时候她每天都和邻居同学，被爸爸的红色摩托车驼着上学，一旁出租车里的Bruno则一路跟拍，“情景很奇怪，我还曾对着镜头做过很多鬼脸。”

　　育琪说，因为Bruno的拍摄，“过度配合”的老师还会经常在课堂上点名，让她回答问题，而且这条规则从小学一直适用到大学。

　　从1992年到2002年，Bruno一共来过广州六七次，每次多为一个星期左右。

　　不过，因为资金问题，自2002年开始的10年，Bruno缺席了育琪的初中和高中，他至今还在为此表示遗憾。

　　诚然，相比于商业片，主流放映困难的纪录片一直以来就面临着认可度低的尴尬，所以在电影叙事学被认为是一种高级艺术的英国，专业人士往往只是为了对艺术的纯粹热爱而投身其中。为了拍摄计划能够继续，Bruno就曾垫资过不少。

　　不过，相比于十年空档留下的叹息，让Bruno更加心痛的是，因为存储不当，多年用录影带形式记录下来的影像，在伦敦一家制片公司惨遭损坏，六七十个小时的珍贵素材惨遭丢失，“现在得以重现的多数画面，源自家里存档的部分资料”。

　　“琪琪父母的爱非常纯粹”

　　在Bruno的提醒下，育琪也看过半岛电视台版本有关自己的纪录片，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在最近几个月，她发现这段片子开始在微博上红了起来，“很多人都@我”。

　　事实上，早在更早前的去年，也就是在Bruno要去学校拍摄其高校生活的时候，她就在学校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育琪为此还曾提前给室友“打了预防针”，讲述了二十年前一个外国人跟拍自己的故事。

　　“不过有的人以为我是开玩笑。”

　　直到有一天，室友发现，真有一个外国人把摄影机架在了讲台一侧。

　　“不知情的同学还以为学校特地请了一个外国人来拍学校的宣传片，后来却发现，特写镜头推到了我的面前。”

　　虽然有此经历，但是育琪觉得自己是再普通不过的广州女孩子———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会在饭前拿出手机拍照，努力准备英语等级考试……所以除了配合学校请来的一家电视台出镜之外，不管是班会还是后来更多的媒体采访要求，她都予以了婉拒。

　　正或因为如此，谈到育琪和其家人，Bruno给出了两个形容词———简单，质朴，“而且琪琪父母的爱非常纯粹”，Bruno说，甚至辐射到了他的身上。

　　确实，只要逢年过节，父母就会叮嘱育琪，让她给Bruno发问候信息，“爸爸妈妈不知道西方的圣诞节和中国过年一样，每次都要我在中国传统节日的时候去发。”

　　若是Bruno来广州，育琪的母亲在置办丰盛的饭桌上一定少不了鱼，育琪说，这是母亲在餐桌上观察Bruno夹菜的频率默默记下来的，Bruno则每次都会频频说出育琪教会的“好吃”，来夸赞主人家如此细心的款待。

　　“意大利人(注：Bruno的父母是意大利移民)喜欢美食，家庭和食物在我们的文化中非常重要。我在琪琪家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们将我视作家庭一员，每次都把我喂得很饱。”

　　哪怕拍摄遇阻也会继续下去

　　外事无小事，放在改革开放伊始的广州尤其如此，特别是一个外国人扛着摄像机到处拍的时候更甚。

　　育琪的父母分别在广州造纸厂和燕塘牛奶公司上班，都是国企，而二十世纪90年代初时值国企市场化改革，任何相关信息都有被过分解读的可能。

　　为了拍摄，Bruno没少申请各种“通关文件和照会”，即便是去年在天河学院拍摄，据说也被结结实实地“政审”了一番，倒是熟谙中国规则的他，早已习惯客随主便，每次都会向对方耐心讲解自己的拍摄计划，“很多人都会表示理解”。

　　说到理解，在不多的类似记忆中，Bruno的拍摄曾在商场遭遇过不理解。在正佳广场一间店铺拍摄育琪买衣服的过程中，生怕被负面报道的服装店店员将Bruno视作记者，将他客气地请了出去。

　　现在，虽然20年的记录已经结束，但是Bruno说，就像和育琪同龄的其他拍摄对象一样，他会在未来继续关注下去。

　　7年前，Bruno关注的南非黑人小孩在街头惨被捅死，时年16岁，在这之后，死者的母亲为了寻找工作离走他乡。育琪说，Bruno曾经把黑人小孩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很是感触，更加珍惜身边拥有的一切。

　　“育琪和其父母生活在中国语境，有着独特的叙事方式，也是中国生活水准和教育程度提高的缩影，”Bruno同样有此感慨。

　　让中国走向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

　　这是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的宗旨，也是Bruno的愿望。

　　受2013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的邀请，他将于12月带着育琪的故事来广州，不过，谈到对于广州观众的期望， 他说：“我知道一些人希望看到一些惊心动魄的场景，但这并非我想法，这只是关于一个广州三口之家的普通故事。”（记者 侯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