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终成眷属的是有情人还是有钱人？

　　情人节前夕，一则新闻在网络热传。过年时，杭州小伙小陈遭遇准丈母娘买房买车的“要挟”，为了抱得美人归，他决定采用另类求婚方式，“倾家荡产”，拿出工作5年的所有积蓄共20万元，用百元纸币折出999朵“纸玫瑰”，献给女友。为了赶在2月12日女友生日当天送出去，只能叫上朋友、同事一起帮忙折。

　　如此凄婉的爱情故事晒上网络之后，引起许多同龄人的唏嘘，有表示钦佩的，也有认为不值得的，还有担心人财两空的。虽然最新的消息说，这件事可能有炒作的嫌疑，因为小伙的微博上，有三条内容似乎是为了推广某社保公司的理财产品。就算是一种炒作吧，以这种手法出现，多少也反映了社会上的某种现状。

　　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民众生活水平有很大提高，但普遍的社会现实是许多人追求财富的欲望增长得更快，而且直接拿儿女婚姻作为生活水平一步达标的手段。在这一点上，岂止小陈的准丈母娘，某种程度上也是谈婚论嫁的年轻人自己的策略：姑娘相信“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小伙希望找个白富美 “少拼搏十年”。当借婚姻实现人生跨越一定程度上成为“社会共识”的时候，仅仅谴责准丈母娘，或许并不公道。扪心自问的话，年轻人是否在为自己开脱？当然小陈或许不在其内。

　　自古以来，在经济与爱情之间难以取舍，从来不是一件稀罕事，并非今日才蔚然成风。“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的旧戏“母题”在人物选择上是极有眼力的：一见钟情时的身份差异，必须从日后功成名就中找补回来，否则大家闺秀的“娜拉出走”该怎么了断，难不成个个都住“寒窑”？

　　所以，从价值观层面，社会舆论必定谴责准丈母娘的势利，将女儿待价而沽，形同旧时的“买卖婚姻”，区别只在于用女儿换来的钱，没进父母的腰包。但从生活逻辑层面上，无论年轻人还是做父母的，又不能不私下里认同并实践如此“势利的策略”，毕竟在高房价等现实压力之下，如果女儿能够免去半辈子给银行打工的风险，爱女心切的父母绝对愿意对着“毛脚女婿”当一回黑脸包公。

　　真正让人心生寒意的，倒是态度暧昧作沉默状的姑娘。在恋人为难之际，到底是追随郎君，还是托庇于父母之下，其实可以且应该有自己的选择。但大多数情况下，如同小陈的女友一样，一些人还是选择了沉默和暧昧。如果说，父母不是当事人，没有感受到相恋男女的痴迷，所以任何势利的决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和迟疑，那么身处热恋之中的姑娘由着父母对恋人施以“棒打鸳鸯”的威吓，即便此前有过山盟海誓，也早就打了折扣。不由人不怀疑，最后要求买房买车的到底是准丈母娘，还是女儿将母亲当成伏魔降妖的一道“神符”。如果这样的怀疑还能成立，那小伙5年的储蓄未免有“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之虞了。

　　生活的悖谬在于，人们越是对类似功利主义的婚姻观表达理解，越是惊讶于生活中竟然还有那么多不会挑三拣四的年轻人和家长，成就了一对对既不富也不贵的小夫妻。难道他们没有买房买车的需求？未必，只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没有房子的生活会如何颠沛，抑或真要买房时会有多大的压力，“在一起”才是他们当下全部感情的聚焦，通过双方努力实现未来的“居者有其屋”是他们共同的担当。放不下房子车子的年轻人及其父母，可以嘲笑他们的浪漫导致脑子缺根筋，但私底下却没法拒绝对他们饱含艳羡的承认，“这些傻瓜终究享受了青春年华的浪漫奢侈，奢侈浪漫”。相比一再错失佳偶而韶华已逝的剩男剩女甚至怨男怨女，他们只是头脑简单、缺乏算计，却稀里糊涂地得到了“成全”。

　　社会在不断发展，人类却未必变得更聪明。当越来越多的财富成为支配人类的“异物”，回归简单生活与本真需求，已经成了似显昂贵的追求，但对聪明人来说，也许所有功夫只在一念之差：“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作者顾骏，为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