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田沁鑫：吃饭和排戏是一回事儿

　　今年是英国作家莎士比亚诞辰450周年，由国家话剧院著名导演田沁鑫改编并导演的中国版《罗密欧与朱丽叶》，3月13日至3月22日正在该院剧场上演。14日，田导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后，在剧场“朱罗”剧主角殷桃、李光洁演出前舞台热身旁边的一间办公室，我与导演田沁鑫相见。

　　田导着黑色中式短呢子大衣，短短的黑发自然适中，眼神柔和，投来的是慈悲智慧的目光。我俩坐定，喝着她喜爱的普洱茶，享受着短暂的安宁。她坐得很稳当，准确地说是很有定力，举手投足似乎都很有章法。我开口道：“其实您一瓶一钵足矣。”她惊奇地笑了笑，眼睛好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我接着说：“现在就是您该做的事，您就接着做吧。”

　　属于青春的两个肘子

　　田导上大学时是“食肉一族”，一顿能吃两个肘子。最近几年，她说：“我比较爱吃素。吃活物心里不舒服。吃素清净，脑子清楚，感觉哪里都不堵，全身经络是通的，精气神也足。”这些年，田导排了不少很有影响的话剧，《生死场》《青蛇》《赵氏孤儿》《四世同堂》《明朝那些事儿》等等。她说：“饮食就是文化，我年轻时吃肉多，火力就强，排的戏就壮怀激烈、张扬，那属于青春岁月；后来吃素多了，排的戏力量内在了，力量比较平均、从容。”她认为，饮食文化和思维有直接的关系，韩国人喜欢吃烤肉，他们的性格表现就是热烈、直接、单一；日本人爱吃海物，生鱼片，肉又多是白颜色的，比较干净，他们也有力量，但表现是阴冷的；而我们中国是饮食大国，民族多，地域大，热菜冷菜，煎炒烹炸，独一份，谁也比不了。热菜的热、冷菜的冷、炖菜的温……我们什么都有，所以就造就了我们中华民族的性格羞涩、内敛、含蓄，表现出来就是情感丰富，重情重义，人情比理性都好使。田导说：“其实这样也好也不好，它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哭着哭着就笑了”

　　3月13日晚上，为采访田导做功课，我先看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内地的首演。戏演得很成功，其间不时地响起掌声。观众被剧情吸引了，剧场里静静的，只有演员在台上倾情地表演。在这台戏里，英国的莎翁被田导从遥远的西方云端巧妙地请到了中国的大地上，田导就像孙悟空，从莎翁身上拔下几根毫毛，这毫毛中，既有莎翁的灵魂，又有田导的思想，它（毫毛）化作你的亲人、朋友，化作你的恋人罗密欧、朱丽叶，走进你的家庭、你的朋友圈。看着几百年前创作的“罗朱”剧，经过田导“点化”后，它穿越了百年时空，就发生在你我身边，不，你就是罗密欧，我就是朱丽叶。

　　田导说：“这部戏排得很流畅。孙淳看后和我说，‘我为什么哭着哭着又笑了？’我说，‘你坦坦地过’。其实饮食和排戏格局是一致的，人的情绪到了极点的时候，他既可以哭也可以笑，还可以又哭又笑，神经系统一致了就是这个样子。”田导很聪明，不，应该说是很敏感，她很快又回到了吃的话题。“吃也是排戏。也讲究格局。格局也是层次，它是多元的。比如我们吃油焖大虾、火爆腰花，这两道菜，一个是海里的，一个是猪身上的，你说这两种东西格局有多大。这两种离着那么远的东西放在你面前，为什么？需要！有人就想吃这口儿。你吃麻辣火锅，是不是就想喝冰镇啤酒？排戏就像是做菜，吃饭和排戏是一回事儿，同样讲究搭配，为什么有那么多配角啊？需要！”

　　只是对茶有要求吗

　　我和田导边聊边喝着茶。谈笑间，剧组的一个小伙子进来，也许是招待别人，倒完水端错了茶杯。刚要出门，被田导叫住：“你拿错茶杯了。”原来小伙子把田导的茶杯拿走了。我观察，田导对茶是有要求的。她喝普洱，浓了不行，要再倒在另一个杯子里用开水稀释后才喝，难怪小伙子拿错茶杯呢。

　　说话间，剧组又来人叫她去现场再指导演员演出前最后一次排练。我跟在她身后，也来到舞台前。看着殷桃、李光洁等一众演员，都已穿好演出服装，尊敬地等候着田导的点拨，这时离开演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门口已有不少等待入场的观众了。田导用麦克对罗密欧李光洁说——“罗朱”剧里罗密欧的台词：“‘我想到你的梦里占据你的心头’！节奏应该是这样的……”说完，田导把这句台词演说一遍，直到光洁说得她满意为止。接着，她又对朱丽叶殷桃说台词你应该如此这般：“你在哪里死去，我也将和你一起在哪里被埋葬！”……最后说：“你懂的”。

　　田导和我说：“我修佛，脾气比较平和，不会乱骂人。我知道演员和我合作紧张，得多鼓励，但我会时不时直接‘损’一句，给演员提个醒。刘晓庆就说，导演有时‘太损了’，话在心里跟针扎一样。”说到这儿，观众马上就要入场了，我们也要走了。

　　田导的步子不紧不慢，有些飘然之气，我随着她向剧场门口走去。我知道，她要去接她的好友杨澜和于丹，因为采访田导的时候，她俩分别来过电话，今晚要来看她的戏。田导说：“莎翁的这部戏不好排，演员也不好演，也不是我擅长的，难！殷桃演朱丽叶的死和李光洁演罗密欧的死，演得绝妙，就像真的死了一回。其他的演员也很优秀，几乎都出彩了。”

　　据说，田导过几天就要去美国了，好像是为了《青蛇》那部戏。我知道这是她的使命，不做也不行。她和我说：“中国完全可以出大的艺术家，我们有那么多年的文化，有那么多好的题材。”听田导说，她对佛教很感兴趣，尤其是对唐朝“禅门大开，世风大振”的那段历史特别熟悉。她还准备在适当时机排一部有关六祖慧能的话剧，她说这很难。但还是要做，她每天都在做功课。

　　记者手记

　　有人说，佛珠108颗、钟声108下、水浒108将，都是为了除却人间的烦恼而定的数字。念珠、敲钟和看《水浒》，全是为了消除烦恼。我想，田导排这部“特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恐怕也是这个目的。你谈恋爱也好，衣食住行也罢，别奢求那么多了。学学罗密欧与朱丽叶，只要爱，不要别的，多简单。有吃有喝，何必要求那么多，多了就烦恼，求不着也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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