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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孩子学古诗词不能只靠背 应先学认字

2014年09月25日 15:06 来源:东方早报 参与互动(0)

  叶嘉莹大学时的诗词习作已被老师顾随惊叹“青年有清才若此”,到了中年,更获得文史大家缪钺“实大声宏,厚积薄发,迥异于前代诸女诗人者矣”的揄扬;至于学术成就,顾随在她23岁时已经断定“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鼓励自立门派,而她将西方理论引入古典诗词研究的大胆尝试,引得缪钺主动来信盛赞“继《人间词话》后,对中国词学之又一次值得重视的开拓”。

  但在叶嘉莹看来,自己于创作于学术都未臻大成,因为她全身心投入的是另一项事业:古典诗词的教学。相对成为诗人或学者的成就一己之身,她更愿意当一个引路人:以迦陵妙音引人入胜、得见古典诗词之洞天。

  90岁的她依然像候鸟一样,每年奔波在中国大陆、港台及美加之间。她为古典诗词的布道,也并不仅仅在教席之上,她还把讲座开进其他理工院校、图书馆、社区,乃至中小学、幼儿园。倡导以吟诵为主的、对儿童的古诗教学成为这位自感“老之已至”的学者的重点工作,她为儿童编写古诗读本,亲自读诵吟唱,乃至上电视亲身示范,“只希望在传承的长流中,尽到我自己应尽的一份力量。”

  兴发感动:

  小朋友如何理解杜甫

  “好的老师应该把诗词里的生命教出来,让诗词有一种兴发感动。”叶嘉莹说。

  诗教是古代的教育传统,而这时代的诗教,对她而言,就是让诗从抽象变为具体,使今人也能体会当时诗人的感情、心智、意念、理想等,使诗词活起来。

  她曾在加拿大为幼儿园的孩子们讲古诗词,一出手就用杜甫的绝句:“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学界往往以为杜诗沉郁顿挫、意蕴丰富,非经人世者难解其中况味,乃至历代对其的阐释、集注都有上百种。但叶嘉莹认为,不能看低小孩的智能而让他们读浅近的诗歌,“要选择真正好的作品,只要老师讲得明白,他们一样会理解,一样能背下来。让小孩子学骆宾王的《鹅》并不合适,这不能算一首好诗,只是骆宾王小时候的习作,对孩子们学诗、作诗没有意义。”

  叶嘉莹先用了杜甫的画像让孩子们认识这名诗人。当介绍他出生于河南巩县时,还展示了一张其出生的窑洞图片。而后在解释因为唐朝战乱,杜甫从河南跑到四川时,她在准备好的中国地图上标注了地点之间的距离。

  背景介绍完毕后,她回到诗歌本身,向孩子们讲解这首诗是杜甫出外散步,看见春天的美景而作。叶嘉莹逐字逐句讲解,讲完一句,就画一幅图以加深孩子们理解,全诗讲完后,再带领他们背诵、吟唱,孩子们由此对古诗饶有兴味,学得非常快。

  当时她给孩子们留了两句诗当作业:“门前小松鼠,来往不惊人。”乃至有一个小朋友续出了“松鼠爱松果,小松家白云”这样饶有意趣的句子。

  “诗不是抽象的东西,”叶嘉莹对早报记者说,“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诗是感情的活动,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小孩子学诗,就是让他们对天地草木鸟兽、对人生的聚散离合都有关怀的爱心。”

  “兴道讽诵”:

  读书当从识字始

  叶嘉莹介绍,读诵这种方式自周朝就有,太师教卿大夫的小孩的方式是“兴道讽诵”。“兴是感发,道是引导,讽先是让你开卷读,然后背下来,到最后就可以吟诵了。”

  但现在的一些方式令她不理解。生于“燕京之旧家”,叶嘉莹不上公立小学,而以姨母讲授《论语》开蒙,其中很多话她咂摸了一辈子,终身受用。“我提倡弱德之美,要求自己在艰难困苦中亦能持守;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也就是待己严待人宽;日三省吾身……这样的性格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使然,在这种文化里强调人的弱德,而非当一个巧取豪夺、不择手段的强者。”

  但现在的“读经”让她有点看不懂。她读到报纸上一些读经班单让小孩背书,老师不讲解内容,唱歌一样带着孩子们背,孩子连字都认不全,只能跟着老师唱。“误人子弟。”叶嘉莹评价,“读书当从识字始,字都不认、道理都不懂,背来有什么用?”

  以“兴道讽诵”的方式,叶嘉莹认为,老师应该先让孩子认字,告诉他诗里写了什么,让他明白诗人的感动何在。而“道”,则在于以讲解来引领,“比如讲《秋兴八首》,那先要讲杜甫的人,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处在什么时代环境下,过去有什么理想、抱负,为什么到了巫峡、羁留夔州……让孩子们理解他的人、他的感情、他的时代环境。然后可以读,‘玉露凋伤枫树林, 巫山巫峡气萧森’,因为理解了杜甫,孩子们内心兴发感动,理解体会之后不开卷就能背诵下来。最后是诵,以声节之,读出声调来。”

  “教小孩是要一步一步来,现在的情况是老师都不懂,学生乱背,错字别字都不通,背得再多有什么用?”叶嘉莹反问。

  古音古调:

  读对平仄更重要

  即便表达同样的内容,读叶嘉莹的著作与亲受其教诲的最大差别,是听不到她的吟诵。一个小时的采访,除了上文提到的诗句,她还吟诵了杜甫的《春夜喜雨》及传李白所作的《忆秦娥·箫声咽》。

  北京话里没有入声,叶嘉莹能吟哦则源自家学。在她幼时,父亲便教她将入声字念成短促且近乎于去声字的读音;而当父亲南下工作,她又蒙雅好旧学的伯父指导,启发了她对诗歌的领悟与兴趣,并由此开始最初的诗歌创作。对很多人来说难以入门的平仄拗救,对她来说并不成问题。

  她知道自己的发音不算最标准,但与其回到最原始的古音古调,根据《毛诗古音考》、《屈宋古音义》来吟诵,她认为标准更应该是“读对平仄”,亦即合乎格律。“如果现在按照古音来读,那根本读不下去,只要注意平仄就好,老师教的时候应该把平仄教出来。”

  在她九十寿辰的研讨会上,叶嘉莹感慨自己平生两大欣慰之一,就是请著名语言文字学家戴君仁先生吟诵了一个小时的诗歌,包括《长恨歌》、《秋兴八首》及各类古今体、五七言诗,然后用录音带录下来了,保留下了真正的传统的吟诵方式。

  当然,即便懂了平仄,也未必就能写诗。如同教学时强调从兴发感动入手唤醒人们对诗的感知,评价一个诗人,叶嘉莹看重的也是诗中的感情。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她在台湾任教,教诗词选及习作课时,学生基本掌握了诗词格律,但交上来的作业,她觉得也未见得佳。

  “诗不在乎写得多少,在于你是不是一个诗人,你的诗里有没有真正的感情感动,如果没有,再拼拼凑凑也没意思。有人用诗写日记,我说你可以写日记,但这不是诗,写多少首也没用。”叶嘉莹说。

  古今中西:

  辩证观之

  1960年代初,台湾现代派诗歌风行一时,叶嘉莹当时在台大教杜诗,两相印证,她认为《秋兴八首》中超越传统的尝试与超现实意象的使用,与现代诗歌有互通之处。她因此撰写《杜甫秋兴八首集说》,“希望能使当日反对现代诗的人们,借此而能理会到如现代诗之‘反传统’与‘意象化’之作风,原来也并非全然荒谬无本;而当日之耽溺于晦涩以自鸣现代化的人们,也借此可以窥知传统之深奥,要想违反传统、破坏传统,却要先从传统中去汲取创作的原理与原则。”

  在古与今、中与西、传统与现代之间,作为一名学者,叶嘉莹可以辩证眼光观之。近体诗与现代诗,在她看来“各有所得,各有所失”,都有上品与劣作。但与古典诗歌强调内心的兴发感动不同,现代诗更侧重于机智、技巧、安排、造作,看得出制造痕迹,它的根基与美感更来自西方,“接受外国传统、受到外国诗歌影响。”

  “胡适的白话诗如果用白话说出来,就没有诗的意思了,所以只能变个花样、加入技巧,制造一些艰难。为什么现代派诗歌制造晦涩、制造不通,就是因为用大白话说出来就没意思。而古诗用古诗的方法说有意味,用白话说,同样也有意味。”叶嘉莹说。

  在她看来,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是很灵巧的句子,但如果用于儿童教育,“小孩不见得有什么体会”。

  1969年后,叶嘉莹定居加拿大,在以英语教授中国古典诗词的过程中,她有了更新的感悟:“西方的诗来自史诗,与中国诗本来就不同,而在他们的文化里,更缺少词这样的作品。所以诗勉强可以翻译,但词很难翻译得好。西方人看来,早期的词都是写男女感情,无论温(温庭筠)韦(韦庄)冯(冯延巳)李(李煜)、大晏(晏殊)欧阳(欧阳修),看不出各人之间有什么不同。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但西方人很难从微妙的地方看出差别,翻译出来都是‘有个美丽的女孩我很喜欢’。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早报记者 许荻晔 发自天津

【编辑:唐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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