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将领李和：曾率国产“平远”舰重创日旗舰

　　在2014年之前，李默很少和别人提及自己的曾祖——甲午战争中北洋水师“平远”舰管带李和。“有一次和人聊天，无意中说起自己是甲午后裔。对方的第一反应是问‘（祖上）战死了没有？ ’答‘没有’。对方就很不以为然，‘哦，那就甭谈了……”笑谈至此，李默稍微有点无奈——直到近年，越来越多的“甲午真相”浮出水面，他才能长舒一口气：“我们终于知道，自己的祖先不是孬种，是真枪真炮跟日本人打过仗的英雄！ ” □半岛晨报、海力网记者胡慧雯

　　【甲午名将篇】

　　李和

　　率“替补”“平远”舰重创日旗舰

　　李和1853年生于广东三水县。史料中对于这名北洋将领少年时代的记载非常少。

　　光荣任务管带第一艘国产军舰

　　1867年，李和考入福建马尾船政学堂，成为该校的第一届学生。在船政学堂求学期间，他结识了一批同学，这些人中有很多在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邓世昌、严复、詹天佑……

　　1871年，毕业后的李和先是上了“建威”练船实习，不久后又被调往“扬威”舰。1889年，他官升北洋水师前营都司，并被委任管理“镇南”炮舰。

　　在这一年之前的1888年1月29日，中国自造的首艘、也是亚洲首创的钢甲军舰“龙威”下水。这一天，清政府船政大臣朝服冠带，亲自为新军舰行命名礼。

　　根据最初计划，“龙威”被编入北洋水师，但中途一波三折，几次发生故障，不得不紧急修整。几经折腾，终于在1890年春天，已更名为“平远”的军舰才总算进入了北洋水师。不久，李和被任命为这艘国产军舰的管带。

　　曾受轻视航速不快，被定位为防御舰

　　关于中日黄海海战，各舰战况记述甚多，但大多围绕主力舰而演绎。涉及“平远”舰参战史实的记述则相当有限。但翻阅浩瀚史料，仍不难发现“该舰虽屡遭巨弹袭击，但未受重大损伤”，“较之外购‘超勇’、‘扬威’、‘济远’，似有过之”等评语。近年来，随着史料的深度发掘，当年李和与“平远”的故事也逐渐清晰起来。

　　话说当年，由于在建造过程中为强化防御能力，“平远”舰增加了装甲量，再加上配置的火炮也超重，所以影响了航速，故而在北洋舰队中颇不受待见，在作战序列中更被定位为“防御炮舰”——包括李和在内的“平远”将士都心有不甘。

　　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 9月16日，北洋舰队护送增援平壤作战的陆军前往鸭绿江大东沟口登陆。而后“定远”、“镇远”等10艘主力舰在口外12海里处下锚，但留下“平远”和“广丙”在大东沟口担负警戒任务。 9月17日中午，北洋主力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遭遇，战斗打响。北洋旗舰“定远”向留守的各舰艇发出参战信号，身为“平远”管带的李和立刻下令开足马力，驰赴战场。

　　辉煌战绩重创敌方旗舰“松岛”

　　指挥“平远”赶到大东沟海战现场的李和，和“广丙”互相配合，向日本旗舰“松岛”发起攻击。但因“松岛”火力过猛，“广丙”被迫撤退。而防护能力较强的“平远”则在李和的指挥下，在弹雨中拼死冲向“松岛”。

　　在无数发炮弹的轰击下，“平远”舷侧出现了一个大洞，从舰内也冒出浓烟和火焰。即使这样，李和仍沉着应战，指挥“平远”官兵反复测试舰艏260毫米主炮，随后发射出一颗钢弹，直接命中“松岛”——炮弹从“松岛”左舷中部下甲板的医疗室斜穿而入，击穿1英寸厚的钢铁墙壁，穿过中央鱼雷发射室，击中320毫米主炮塔下的机关，引起爆炸，顿时使得火炮炮罩粉碎，火炮无法旋转。下午3时10分，“平远”舰在李和的指挥下又用小速射炮接连击中“松岛”的中央鱼雷发射室和桅杆，多名日本鱼雷兵受重伤，鱼雷管发射电路被打断。据战后统计，在整个黄海海战中，日旗舰“松岛”共中弹13发，被击毙35人——在这些战绩中，身为“替补”的“平远”占了很大比重。

　　攻击“松岛”后，李和又下令掉转炮口攻击“严岛”，并击毙4人。然而，在日舰的猛烈攻击下，“平远”前主炮被击中无法操作，且燃起大火，被迫退出战斗，驶向大鹿岛附近的浅水区，灭火自救。

　　屈辱战果“平远”被俘，李和被革职

　　而在大鹿岛附近，“平远”又和在此抢修的敌舰“西京丸”相遇。于是，不顾自身重伤，李和急忙指挥“平远”和“广丙”一起向“西京丸”连续发炮。“西京丸”随即回击。就这样，“平远”、“广丙”和随后赶来的鱼雷舰“福龙”、“左一”，在海上又掀起了一段激烈对战。后“西京丸”侥幸逃脱。

　　说起来，开战前并未被列入一线阵容，且大受李鸿章歧视的“平远”舰，尽管进入战场的时间较晚，参战时间较短，但却取得了骄人的战绩。这一方面体现了“平远”舰自身武备和防护的先进性，同时以管带李和为首的全舰将士之奋勇精神，也是其能取得如此战果的重要因素。对此，海军大连舰艇学院教授陈明福认为，正是李和率领的“平远”舰在黄海海战中，关键时刻给日本“松岛”舰以致命打击，北洋舰队才避免了在此战中就全军覆没。

　　1895年，日军水陆夹击威海湾内的北洋舰队，李和又指挥“平远”参加了威海卫保卫战。令人唏嘘的是，北洋舰队最终战败，包括“平远”在内的几艘船舰被日军俘获，屈辱地入编日本舰队。同年4月28日，李和及其他北洋水师幸存将士，因战败而被清政府革职。

　　战后仕途一直在海军中任职

　　不过，李和的海军生涯并没有因此结束。甲午战争后，清政府才真正认识到海军的重要性。 1897年1月，包括李和在内的一大批北洋旧将又被重新起用。李和先是出任“通济”练舰的管带。没多久又被派往英国，担任船舶监造员。1910年12月，授海军正参领——是清廷第一次授衔的将领之一。

　　辛亥革命后，南京临时政府对“重振海军”更加重视。相比之下，既有资历又有威望的李和赢得了他们的青睐：海军部在南京开办海军军官学校，李和被任命为代理校长。后来他还曾担任北洋政府海军次长等职。

　　1930年8月26日，李和在北京家中病逝。

　　【名将后人篇】

　　曾孙

　　看电影了解曾祖父故事

　　今年57岁的李默，现为一家国企老总。他生于北京、长于北京——甲午战争后，李和与妻子曹贞洁一直居住在北京，孕育了一子一女。李和给女儿起名福珍，儿子叫瑞士——即李默的爷爷。

　　李默回忆说，李和在打黄海大战时，李瑞士年仅10岁。“我连爷爷都没见过，更别提太爷了。”李默说，“我爷爷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李良弼、李嵩弼、李经弼、李素予、李素惠、李素梅。我父亲就是他最小的儿子。李和去世那年，我父亲才3岁。 ”

　　不过，李默说他从小就知道甲午战争，也知道太爷叫“李和”，是“马尾学堂的第一期学员”，还知道太爷是“平远”管带，打过“大东沟海战”。“那时候很小，这些都是听我父亲说的。 ”李默说，上述这几个词汇就是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太爷李和的全部印象。“更多的就不知道了，家里人很少提。 ”

　　1962年，李默看了电影《甲午风云》，这才对当年那段历史有了一点点印象。“可以说，先看的电影，然后才开始去了解真实的历史。”李默告诉记者，由于当年《甲午风云》的影响力很大，在许多人眼里，当时北洋水师除了一个邓世昌，其他的几乎没有“好人”。“我也是从这个电影中‘认识’了邓世昌、方伯谦、刘步蟾等。也知道甲午战争里有英雄，也有逃跑的。后来我曾问过父亲，‘太爷当年也逃跑了吗？ ’父亲回答说‘不知道’。 ”

　　儿子

　　宁可挨饿也不为日本人做事

　　凭借李和的威望，李家早年在北京城里称得上望族。“早年有两套宅子（四合院），其中一套在西直门。受我太爷的影响，我们家一直很痛恨日本人。 ”李默回忆说，爷爷李瑞士昔日是铁路工程师，跟随詹天佑一起修筑京张铁路。“太爷（李和）当年没想让儿子去当兵，因为就这一个儿子，想让他学工科。我揣测，因为太爷和詹天佑是同学，所以索性就把儿子交到他手里。 ”

　　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华北，并开始大规模掠夺资源。日本人将华北日占区的铁路管理大权操纵在手，对京张铁路尤为重视，这条铁路成了日本人掠夺关内外资源的“掠夺之路”。彼时，李瑞士即刻辞去了工作，“宁可饿死也不给日本人卖命”。

　　“爷爷做铁路工程师时，一个月可以挣300块大洋，养活一大家子人绰绰有余。可后来他不出去工作了，经济来源一下子断了，家里的日子马上拮据起来。”李默说，为了度日，爷爷将西直门的老宅忍痛出手。到最后，家里真的是穷困潦倒。“我父亲原本考上了清华大学，可苦于没钱交学费，只能转入北京师范大学——因为读师范能免交学费。 ”

　　孙子

　　将家里老宅无偿捐出

　　在李默的印象里，小时候，家里人对曾祖父是甲午将士这件事儿可谓“三缄其口”。“家里不会议论这事儿。”李默说，自己看完电影，也曾经在心里默默地怀疑曾祖父当年是不是也跑了。但除了父亲，对这些疑问他一直不敢向外人询问，也不知道找谁问。“那时候，资料很少，信息也不发达。 ”

　　1956年，李经弼积极要求入党。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和决心，李经弼决定把家里的另一套老宅上交给政府。“结果政府不收。后来，几经辗转，老爷子把房子捐给了北京市红十字会。”李默5岁的时候和父母一起搬出了四合院老宅，搬到了和平里一带。“到现在我们家还有当年捐献老宅的契约书。 ”

　　李默也有遗憾，当年，李和用英文写的一本航海日志被烧了。“如今，家里关于李和的有价值的资料、物品几乎都没有了。 ”

　　“平远”舰命运

　　1888年

　　“龙威”号下水。

　　1889年12月

　　改 名 为“平远”。

　　1894年9月17日

　　参加了黄海海战，给日旗舰“松岛”以重创，一战成名。

　　1895年

　　北洋水师覆没， “平远”舰被俘，屈辱地被编入日本舰队，仍用 “平远”舰名。

　　1904年9月18日

　　日俄海战爆发，“平远”舰随日军出征，碰俄军布设水雷引发大爆炸，最终沉没。

　　求证

　　曾祖父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事实上，李默真正开始对甲午战争、对先祖的历史产生兴趣是在2004年——甲午战争110周年之际。 “先是我父亲，他非常想知道关于海战的事儿。”李经弼从北师大数学系毕业后，教了一辈子书。晚年时，老爷子把更多的精力从数学转移到历史上，四处搜罗资料，研究甲午战争。李默回忆说，当年资料也不是很全，“有的资料写着，昔日甲午海战共有10条船，并没有提到‘平远’。也有的报道写着，‘平远’曾打过‘松岛’和‘严岛’，但却没有提及打‘西京丸’。不过，打‘松岛’还有一张绘图，但是日本人绘的。 ”

　　在当年网络不发达的情况下，李默和李经弼能掌握的全部资料就只有这些。为此，李经弼还专门结合自己搜集的资料，写了一篇文章《我爷爷参加了甲午海战》，后来在《老年天地》杂志上发表了。

　　2006年，李经弼逝世，直到临终，老人心里还始终惦记着这件事。 “这是父亲的遗愿，我要继承，把他没做完的事给做了。 ”这时，随着网络的发展，李默开始上网搜集和甲午战争、和“平远”舰、和曾祖父“李和”有关的一切资料。

　　“找了一堆，但资料也不是很全。直到找到了北洋水师网（现更名为中国近代海军网），特别是在论坛里，关于甲午战争的资料特别多。而且好多人会提到一些东西，你就可以提问。版主和专家都会给予解答。 ”在这个网站里，李默结识了包括陈悦在内的一批甲午战争史研究专家。

　　“当时，网上很多关于李和的资料都是错误的，比如，他的生卒、籍贯等等。 ”李默无偿地把自己掌握的关于李和的资料全部提供给了陈悦。

　　任务

　　还北洋将士一个真正面目

　　见到李默时，他送给记者一本小册子，是他自己编纂的。册子里面，是他和父亲半生搜集的心血。册子里汇集了李和的生平、李和与“平远”舰、与甲午海战有关的事迹。 “120周年说甲午——我今年才感觉，是真正地说甲午了。 ”历史证明：包括李和在内的许多北洋将士，当年并不是临阵脱逃的懦夫，而是真正英勇地和日本人抗争的英雄。

　　李默给记者讲了一个小故事。他说自己曾无意中和人聊起自己是甲午后裔。对方的第一反应是问：“（祖先）战死了吗？ ”当听到他回答没有战死、后来还被革了职，那人便很淡然地说，“哦，那就甭谈了……”

　　“这件事反映出，大家对那段历史不是特别了解。 ”李默说，他已经习惯了很多人对于北洋水师的一些负面评价，“作为后人，从我的角度说，要努力去厘清这段历史，还北洋将士一个真正的面目。这个战争我们虽然失败了，但大部分将士还是英勇作战了的。 ”

　　后人访

　　甲午将士

　　李和（1853~1930）

　　1853年生于广东三水县。 14岁考入福建马尾船政学堂，为该校第一届学生。后担任清北洋水师“平远”铁甲舰管带。1895年4月28日因“甲午战败”被革职。南京临时政府时期，李和担任过南京海军军官学校的代理校长。1913年被派出国监造“肇和”号巡洋舰。后曾担任北洋政府海军次长等职。 1930年辞世。

　　甲午战绩

　　黄海海战中，李和指挥的“平远”舰虽然并非一线主力，但却犹如无所畏惧的初生牛犊一般，先击中了日联合舰队旗舰“松岛”两弹，后在自身中弹起火的情况下仍坚持作战，并接连击中 “松岛”的中央鱼雷发射室和桅杆，使多名日本鱼雷兵受重伤，鱼雷管发射电路被打断。黄海海战后，李和率“平远”舰返回旅顺抢修。1895年，李和又指挥“平远”舰参加了威海卫保卫战。

　　家族影响

　　受李和影响，李氏一族都非常爱国。在抗日战争期间，李和之子辞去薪酬丰厚的职位，一家人宁可挨饿也不给日本人做事。

　　世人评价

　　“李和率领的‘平远’舰在黄海海战中，关键时刻给日本‘松岛’舰以致命打击，北洋舰队才避免了全军覆没。 ”

　　——海军大连舰艇学院教授陈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