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书店靠什么“独立”？ 依赖于创作者

　　1976年，澳大利亚墨尔本的小伙子马克·罗布(Mark Rubbo)正经营着一家名叫“长发教授”的音像店，在两个朋友的撺掇下，他从一对姓氏为Readings的夫妇那里买下了瑞丁斯书店(Readings)，“这个姓氏很有意思，我索性保留下来了。”

　　早在1969年，瑞丁斯书店就开张了。上世纪60年代的墨尔本正处于文化激荡与社会变革浪潮之中，可是澳大利亚本土出版业并不怎么发达，国内的文学作品极少，而毗邻墨尔本大学的老瑞丁斯书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凭借其丰厚的藏书，为城市的勃兴之火添上了一把先进知识和外来文化的干柴。

　　40年后，瑞丁斯书店已由当年的1家变为7家，不仅是墨尔本的城市名片，更成为了独立书店的典范，并在2016年伦敦国际书展上获得了“全球年度最佳书店奖”。

　　直到今天，马克依然每周抽出一天站在店里卖书。“我们经常和顾客聊天，问问他们最近在读什么书、那本书讲了什么、好不好看，他们非常愿意和我们聊书。”讲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我的一位老主顾去年过世了，他是一位历史老师，一只实打实的老书虫，将近40年，他每周都来买上大约10本书，我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看完，不过他读书成瘾啦。”

　　马克自己深深迷恋着纸质书的手感和书店的温度气味，“在书店里，他们不仅有书，还有我们。买书是一个充满情感的行为。”

　　在瑞丁斯书店，不仅有店员(甚至老板)可以陪你聊上一整天书事，你还能偶遇不少在店里写作的本地作家，参加几个有趣的讨论活动(每年瑞丁斯书店会举办逾250场活动)。要知道，澳大利亚著名的女性文学奖Stella Prize，正诞生于这家书店里一场关于文学奖项中性别平等议题的大辩论。

　　2003年，鲍德斯(Borders)连锁书店明目张胆开在了瑞丁斯对面，两者仅一条马路之隔。一条街道上的两家书店，争夺一个社区内的小小市场，一场商战迫在眉睫。相较之下，鲍德斯作为美国第二大连锁书店品牌简直如同巨兽，即便是这伸到澳大利亚的一只大足，也能轻松碾死不少门面小、折扣少、利润薄的独立书店。所幸，事实并非如此。

　　当地爱书人士纷纷声援独立书店瑞丁斯，当地学生还发起了一场行为艺术抗议活动，严肃又巧用双关的标语十分醒目：Books without borders！(borders此处既指“边界、限制”，也指鲍德斯书店。)更有趣的是，瑞丁斯书店的老主顾自发组织“巡逻队”，每两天跟马克汇报一次对面鲍德斯书店的定价和打折情况。当地人成群结伙来瑞丁斯买书，虽然同样的书正在马路对面打折销售。至于结局，你大概已经知道了，瑞丁斯蒸蒸日上，而鲍德斯书店破产在当年可是一条大新闻。马克只是笑，“这是他们(顾客与社区)的战斗，而不是我们——他们最终选择了我们。”

　　后来，数字时代开始了，“2010年到2014年之间书店活得不太好，因为网上购书和电子书兴起，瑞丁斯那几年的销售额平均下降了10%左右。”马克也想过赶时髦做电商，瑞丁斯书店开了网站、在线上卖书，但只卖了两年，“我们投入了非常多的精力，可是没赚什么钱。”马克想了想，认定自己终归是个传统的老书商，干脆老老实实卖书好了。“我很懂怎么卖书，我乐意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书上面，把书店的环境做得更加舒服，吸引人们来阅读和买书，我的天职是帮助人们发现好书。”从2014年起，瑞丁斯的销售额又开始回升。

　　独立书店是完全独立的吗？不，它依赖于创作者。如果写作者得不到足够的支持，哪里还有书，哪里还需要书店呢？从这个想法出发，近三年来，瑞丁斯书店每年为80位年轻作家提供写作基金和一张书桌，还成立了两项面向澳大利亚本土新作家的文学奖，分别针对成人文学作品和儿童作品。“2014年书店业遭遇危机，书商们纷纷把目光投向畅销书，希望靠卖畅销书维持利润，这对于本土的新作家来说非常不利，所以我们就设立了这两个文学奖”。以其中针对小说设立的奖项为例，奖项针对的是新生作家写的第一本和第二本小说类图书，获奖者可以拿到4000澳元的现金奖金，他们的作品在瑞丁斯书店卖得也不错。

　　马克读书卖书都是一把好手，历经四十年已游刃有余，可他“实在不懂怎么卖咖啡”。所以，与如今热闹又高端的所谓“复合型书店”不同，在7家瑞丁斯书店里，只有1家店有咖啡卖。当我们坐在成都方所书店咖啡厅二层，俯瞰熙熙攘攘的偌大店面，白头发白衬衫的马克搓了搓手，悄悄对我说：“我一看到这么大的书店就感到担心，它要销售的东西太多了。服饰之类的利润确实更高些，可书在哪儿呢？人们是为书而来的吗？书会不会被忽视掉？我觉得，书应该是一家书店的核心和灵魂，而不能被当做一个庞大空间中的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