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六月，一封密件改变了长沙的命运。这封由程潜所作的“起义备忘录”究竟是如何突破白色恐怖送达解放区的？当年的密使之一张友初的儿子向本报独家揭秘——

　　篾篓藏密件巧越封锁线

　　1949年6月25日一早,黄人凌、张友初登上开往武汉的轮船，密件交到华中局，传递任务完成。

　　1949年6月24日天未亮,黄人凌、张友初和一名船夫乘小船偷渡城陵矶。天亮时，湖面飘起浓雾。

　　1949年6月23日凌晨，黄人凌、张友初两人登上了长沙开往岳阳的火车，凭着“国民身份证”，一路平安到达岳阳。

　　密件传递路线图　制图/何朝霞

　　主角档案

　　张友初：1926年投身革命队伍，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中共湖南省工委的地下交通员。解放后，先后在省委招待所、省委党校等处工作。1969年，因病去世,享年66岁。

　　在长沙和平解放的历程中，有一份密件不得不提，那就是程潜所作、向中共中央和毛主席表明自己起义决心的“起义备忘录”。1949年6月，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正逼近湖南。在这个战火将燃的关头，那封关系着湖南前途与命运的密件究竟是怎么出炉，又是怎样从长沙送到武汉解放区，最后传送到毛主席手中的呢？

　　“60年前， 父亲张友初和战友黄人凌一起，以买卖黄花菜为掩护，担着暗藏密件的篾篓，艰难穿越封锁线，九死一生终于将密件送到了目的地。”本报发起的“寻找长沙和平解放见证者”活动，重启了张友初之子张国华的记忆，在他的诉说中，我们重回到60年前那个多雨的6月，仿佛看到了那只篾篓在夜色中悄然行进……

　　精心选择

　　谁来将密件送往解放区

　　采访张国华的那天正是一个雨天，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竹叶上，让窗外的竹子更加青翠欲滴。“父亲每次和我说起60年前送密件的经历时，总是说，那时6月呵，天老是下雨，可再大的雨也浇灭不了我们心里的革命火焰。”张国华轻轻的一段开场白，拉开了60年前那段故事的序幕。

　　1948年6月，长沙站在了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这时，一个人的到来让这个问题的解决出现了新变化，他就是国民党元老程潜，新任的湖南省政府主席、国民党长沙绥靖公署主任。

　　程潜上任后，地下党员和爱国民主人士为争取其和平起义做了大量工作，到1949年6月，程潜已暗下决心，决定带湖南走上和平解放之路。面对这些，中共湖南省工委决定动员程潜和陈明仁写一个“起义备忘录”，向中共中央和毛主席表明态度，坚定自己的起义决心。程潜获悉此要求后欣然提笔，很快，“备忘录”送到了中共湖南省工委。

　　“1949年6月的长沙，依然笼罩在白色恐怖中，‘备忘录’如何送出长沙、由谁来送，地下工作者们思量了许久。最后，决定由我父亲和另一名地下党员黄人凌完成这个任务。”张国华回忆说。

　　巧妙藏信

　　密件放进篾篓夹层内

　　要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将密件送到武汉，途中又不能有任何差池，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父亲每次和我说起那段往事时，最先提起的总是那个内藏乾坤的篾篓。”张国华说，当时，为了让“备忘录”能隐藏妥当，省工委让一名做篾匠的赵姓地下党员特制了一副夹层篾篓。黄人凌则用药水秘密抄写了省工委给位于汉口的华中局的报告，然后和程潜的“备忘录”一起，放进了篾篓的夹层，再让篾匠把接口处精心编织好。

　　为了在送信的过程中少受盘查，黄人凌还托人从当时的长沙市城南公所弄了一张“国民身份证”，化名“王必文”，乔装成了一名贩卖黄花菜等货物的商人，而张友初则化装成了挑夫。“当时的地下党员基本都是穷苦大众出身，我父亲其实不用化妆就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挑夫’了。”张国华笑着说。

　　可是，地下党员还未出发，危险就找上门了。1949年6月22日，正当中共湖南省工委秘密商议黄、张两人具体路线时，宪兵队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聚集点。“听父亲说，那天，门口负责望风的人远远看见宪兵队来了，立即发出警报，屋子里的人则迅速打起了麻将。宪兵一进门，看见的已经是一片生活景象，由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宪兵很快离开了，大伙这才吁了一口气。”

　　天公作美

　　偷渡城陵矶湖上起大雾

　　1949年6月23日凌晨，黄人凌、张友初两人登上了长沙开往岳阳的火车，凭着“国民身份证”，一路平安到达岳阳。在岳阳，一个最大的问题摆在面前：国民党军队在那里设置了封锁线，想要进入湖北，就要偷渡城陵矶。

　　第二天天还未亮，几道黑色的人影便悄悄出动了。岳阳地下党联络点的战友们将黄人凌和张友初送上了一艘小船，船夫是一名沉默寡言的汉子。张国华说，父亲每次和自己讲起这一段经历时，声音总是放得很轻很低。

　　在夜幕的掩护下，小船不时穿过长满芦苇的湖港，在河汊中悄然行进着。三人很少说话，除了轻微的桨声，四周都是静悄悄的。“父亲说，真是苍天有眼，那天天亮后他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正担心被敌人发现时，湖面上竟飘起浓雾，四周白茫茫一片，能见度只有几十米，在这样的情况下，偷渡自然要容易得多。”张国华回忆道。

　　任务完成

　　起义备忘录递交华中局

　　当浓雾散去，张友初赫然发现，城陵矶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他们顺利穿过了封锁线！很快，小船停靠在湖北新堤的一个小镇。

　　1949年6月25日一早，黄人凌、张友初两人登上了开往武汉的轮船，抵达汉口后，迅速将装着机密文件的篾篓交到了中共中央华中局组织部长手中，圆满完成了这次传递任务。随后，这封改变长沙历史的密件由华中局转报给中共中央、毛主席。

　　60年过去，城陵矶的月亮照常升起又落下，照耀着八百里洞庭。如果它有记忆，不知道是否还记得60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父亲虽然不在了，但他和他的战友们留下来的革命精神，现在已成为我们家最宝贵的财富。”张国华说，父亲已于1969年去世，但其生前从不炫耀过自己为和平解放做过些什么，也从来不将特殊年代的出生入死当作一种资历来显摆。“我想那就是共产党人身上最质朴的奉献情怀吧！”

　　［小资料］

　　密件之“备忘录”摘要

　　程潜在“备忘录”中明确表示：“爰本反蒋、反桂系、反战、反假和平之一贯态度……一俟时期成熟，潜当即揭明主张，正式通电全国，号召省内外军民一致拥护以八条二十四款为基础之和平，打击蒋白残余势力。”并提出：“谋取湖南局部和平，具体进行办法，极望双方指派军事代表立即成立军事小组，俾能详细商决，并密切配合行动。”

　　——摘自《中国共产党长沙历史》(第一卷)

　　［采访手记］

　　先辈的精神在记忆中传承

　　篾篓传书的故事已载入长沙和平解放的史册，可寻找其中当事人的过程却是一波三折。

　　“我认识篾篓传书中的密使之一张友初的后人，他经常和我们一起晨练，也和我讲过这个故事。”6月5日本报发出“寻找长沙和平解放见证者”的征集令后，市民肖先生拨打了本报热线报料。可当记者按照肖先生所述寻找到那位“后人”时，这位叫张国良的老人一句“我不是张友初的儿子”让记者的心悬了起来，“不过，我是他的亲家。”老人紧接着说的话，这才让记者将心安定下来。

　　因为有了张国良的引见，记者顺利找到了张友初之子张国华，并在采访结束时意外得到另一个信息：当年编织篾篓的赵姓地下党员，曾经住在城南路天心阁社区。可当记者马不停蹄赶往社区时，获得的消息却是，赵老已于3年前去世。

　　为期3天的采访中，记者最大的感受就是一直在寻找，从一个线索牵出另一个线索，最后串联成整个故事的轮廓。虽然故事的参与者已经去世，但寻找的过程却让记者感到一种精神的传承：那些曾为和平解放出生入死的地下工作者，其实并没有被忘记，他们活在亲人的记忆里，活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

　　在本文发表前，记者接到张国华打来的电话。他告诉记者，自己已和正在法国攻读生物学的女儿张佳商量好，明年她毕业后要回来报效祖国。“因为，她是张友初的后代，身上更应流淌爱国与奉献的血液。”张国华说，这就是他们对先人最大的孝顺。

　　［读者感言］

　　回放

　　6月8日，本报A6版刊载了《60年前，长沙上演真实版“潜伏”》，为读者介绍了长沙“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故事，当天新浪网、搜狐网、环球网和中国网等各大网站即转载该报道。不少读者来函来电，表达了对报道及“寻找长沙和平解放见证者”活动的感想。

　　宝南街居民刘亚龙：挺喜欢看《潜伏》这部电视剧的，不过总觉得那是电视，距离我们的生活有点远。《长沙晚报》日前刊登的长沙版“潜伏”故事打动了我，原来那么多可歌可泣的人与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向那些英勇的地下工作者致敬！是他们的默默付出，才换来我们今天的美好生活。

　　读者李小玲：感谢革命先辈为了我们今天的美好生活奉献了那么多，在和平年代里，我们只有更加努力，才能对得起无数志士的流血牺牲。

　　网友“单恋一枝花”：历史原来是如此生动，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那段从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和平解放历史，会一直铭记于我们心里。

　　市民冯天宝：我已经80岁了，当我们这一辈人慢慢离去，很多当年的故事也就随之湮灭了。希望《长沙晚报》“寻找长沙和平解放见证者”活动能一直坚持下去，在书写历史的同时挖掘出更多鲜活的题材，这也是留给后人的一份珍贵记忆。

　　作者：本版撰文 千灵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