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市警察博物馆一楼展厅一角，有6张发黄的纸质文件，文件的落款是“毛人凤”三个字。文件的内容是奖赏“应变计划”的负责人，以及实施“应变计划”的物质调配细节。

　　这份文件左面的墙上，有重庆21兵工厂(现长安公司)被炸毁后的图片，以及18名牺牲了的护厂工人的照片。在靠墙的展柜里，放着一张老照片——护厂有功的重庆21兵工厂步枪所工人吴坤山，以及毛主席向他发来的请帖。

　　这一切，都向大家无声的讲述着1949年11月29日发生在重庆的那一场惨烈的破坏行动。根据这些线索，本报记者找寻专家及当年事实的见证者。让他们来拨开历史的密雾，还原60年前的11月29日发生的一切。

　　少将特务被关渣滓洞

　　“‘应变计划’当中除了潜伏、游击、屠杀外，还有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大爆炸。为此，国民党当局专门成立了‘破厂指挥部’。”昨天，市警察博物馆馆长刘彦说，破厂指挥部总指挥是当时的卫戍部队司令杨森，副总指挥是一个叫廖宗泽的人。

　　实际上，整个“破厂”行动，都是这个叫廖宗泽的人在具体指挥实施。他表面的职务是西南兵工署警务处处长。真实身份则是国民党军统少将级特务。

　　11月29日，廖宗泽在布置实施大爆炸后，即联系了一批死硬分子，成立了“坚韧军”，准备和解放军打游击战。但在行至成都附近时，被解放军打散，后其在四川被川西公安厅抓获。

　　有意思的是，廖宗泽被捕后在四川受审，后被关押到了渣滓洞。这位少将特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关押在过去关押革命志士的地方。最终，廖宗泽以战犯身份，被押往北京的战犯管理所关押服刑。他所有的资料、图片、供述，目前都存放在北京。

　　刘彦介绍，《一双秀花鞋》当中，计划炸掉整个重庆的情节，就是根据这一史实进行加工的。真实的情况是，当时破厂指挥部的任务是，把电台、发电站、兵工厂、机场、桥梁炸掉。而毛人凤给廖宗泽下达的破坏程度命令是，让各个目标在一年内不能恢复生产和工作。这与当时老蒋梦想一年反攻大陆是一致的。

　　地下党说服杨森保厂

　　在护厂工作中，川东地下党主要做了两方面的工作。据刘彦介绍，一是走高层，动员杨森不要参与破厂行动；二是让在各重点目标工作的积极分子组织起工人护厂队，与破厂军警进行斗争，争取时间。

　　要做通杨森的工作相当困难。当时的川东地下党找到了民盟成员鲜英。因为鲜英与杨森是同学，私交好。而且当时鲜英的一个儿子正与杨森的一个女儿谈恋爱，双方关系很近。鲜英相当支持保厂工作，于是找到杨森，代表川东地下党提出了四点要求：1.不要破坏重庆的工厂；2.能不能想办法保护关押在歌乐山的革命志士；3.率20军起义；4.能不能想办法活捉蒋介石。

　　杨森在考虑后回复，对于第二个要求做不到，因为歌乐山是军统在管，插不进手；对于第三个要求的回答是不太可能起义；对于活捉老蒋的要求表示更不可能，因为自己在城内只有一个团的军力，连保护老蒋的内二警都打不赢。而对于第一个要求，杨森表示支持并同意。

　　在走高层路线的同时，川东地下党还联系了当时的积极分子，让他们在工厂内组织起护厂队伍，保护工厂。而工厂的厂长、商会负责人都响应了地下党的号召，表示出钱出力，与搞破坏的军警进行周旋。

　　当时的21兵工厂地下党组织部还公开找到厂长谈话，要求厂里组织工人护厂。就在地下党人活动护厂的时候，1949年11月29日晨，军统破厂技术兵空运到了重庆。国民党军战败后的破厂行动正式展开。

　　在重庆市警察博物馆内有这样的记录。1949年11月29日到30日凌晨，在国民党军警的狂疯破坏行动中，重庆共有5座兵工厂被部分炸毁、2处电站被炸毁、1座广播电台被炸毁。

　　斗智斗勇 保住步枪所发电站

　　当时经历此事的工人还有健在的吗？昨天上午，记者赶到长安集团，一位相关负责人介绍说，当年参与护厂的老人还有两位健在。在长安集团的老家属区居委会门口，一位老大妈告诉记者，对面楼上住着两位80多岁的老人，他们都是在1945年进厂工作的，经历了大爆炸。

　　一杆空枪守护家属区

　　昨天中午12点40分，86岁的余云忠像往常一样出门散步后回家，正准备喝一小杯药酒。听记者道明来意后，余老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当年我还只有26岁。那天怕惨了。”11月29日，在余云忠老人的心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当时厂里的护厂队是几个极积分子组织起来的。年轻点的都参加了。”余云忠老人说，当时，自己负责保护家属区，也就是当时叫金工村的地方。怕国民党来破坏抢劫。

　　“当时，我们把厂里的家属和一些工人都叫到了防空洞里躲着。我拿了一杆枪和其他人一起保护他们。”余老说，其实那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所以自己吓得要死。

　　11月29日晚上，我们都走进防空洞，正在那里睡觉，就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我看到防空洞门口的大黄葛树，在爆炸声中树叶一个劲的往下掉。”余老说，后来听说是大板桥那边的炸药仓库被炸掉了。我们就这样一直守着大家，直到30日下午解放军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工友救助国民党士兵

　　“听到大板桥的炸药仓库被炸了，我们就跑过去看情况。”住在余老楼上的唐老，那时也是年轻人，在21兵工厂上班。

　　“当时，炸死了很多人。”唐老回忆说，还有很多是国民党的军人，他们是溃败下来后在那里休息的，不知道有爆炸，结果很多人被炸死了，还有一些受了伤。我们一起去的工友，把这些国民党的受伤军人全都送到了医院抢救。“那时也没想太多，觉得都是中国人，一定要救。”唐老说。

　　对于唐老的讲述，1949年11月30日的《商务日报》有详细的报道：是夜(编者注：1949年11月29日夜)，第21兵工厂的石罗汉新发电所和大板桥药库等先后被炸。大板桥药库半边山被炸掉，大片民房被夷为废墟，逃往此地休息的国民党残兵100多人被全部炸飞。

　　英雄吴坤山智救步枪所

　　“吴坤山和我都是步枪所的，我们很熟。那时，他就是老大哥，有60多岁了吧。”谈起受到毛主席邀请的护厂英雄吴坤山，余云忠老人笑着说，吴坤山真的很勇敢。

　　“那天下午，吴坤山想要混进工厂保护工厂，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搞到了一身军装和军帽，把工厂大门口的军警给忽悠过去了。”余云忠老人说，进到工厂后，吴坤山就直奔步枪所去。那时，21兵工厂最大的一个车间就是步枪所。

　　据史料记载，吴坤山进入步枪所后，就看到满地的炸药箱子。几个军警特务正在等着什么人。

　　“后来吴坤山告诉我们，当时他对那些军警说自己是指挥部的，来看管这些炸药。”余云忠笑着说，吴坤山还吓唬那些军警，其他人都走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现场的军警一听就慌了，赶忙离开。这时，吴坤山就把步枪所的大门给关上，几名留下来的搬运工也上来帮忙，用东西把大门给抵住了。

　　等了一会，几个技术兵过来要吴坤山开门，好安装引爆炸药的雷管。吴坤山对他们说，这里已经安装好了，他是负责看管的，没有上面的命令不开门。吴坤山身后的几名搬运工则把存放的几把步枪拿出来，发出拉枪栓的声响。双方僵持了一阵，几个技术兵就离开了。

　　“等到军警都离开了工厂，吴坤山说自己年纪最大，不怕死，带头把炸药箱搬起来，运到嘉陵江给沉掉了。”余云忠老人说，有吴坤山带头，大家都壮起胆子来，排起队把步枪所里的炸药全部传到江边给沉掉了。

　　发电站工人智斗军警

　　“11月29日下午4点多钟，军警赶到大溪沟发电站要进厂破坏，但是被护厂工人给拦住了。然后进行了一整天的斗智斗勇。”重庆警察博物馆馆长刘彦介绍说。

　　1949年11月27日，大溪沟发电站工人组织起了武装护厂队。当军警赶到时，与护厂队发生对峙。见形势紧张，护厂队的几位负责人就把厂区里的电全停了，还把各处楼梯和门洞给通上了电。几名硬冲进来的军警一下子被电翻在地，把其他军警给吓住了。冲进门的军警只敢站在坝子里，为拖时间，厂里又让几个人在坝子上摆上烟酒和食物，请军警们吃喝。

　　等到五六点钟，厂里的负责人又出面，在厂对面的酒楼里包了几桌酒席，把军警头子全请过来吃饭谈判。与此同时，想进厂安装炸药的军警，也遇到工人们的抵抗，不能动弹。最终，到晚上大板桥发生大爆炸后，军警们一股脑都走了。等到12月1日解放军进城，派人来通知，大溪沟发电站的护厂队才停止了护厂行动。 (记者　冯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