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杨乐云先生抱在胸口——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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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杨乐云先生抱在胸口
2009年12月20日 17:03 来源:北京晚报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喧嚣的世界,我熟悉的尊敬的老人纷纷离开。我的外祖父母的离开,沈从文先生的离开,汪曾祺先生的离开,施松卿先生的离开,张兆和先生的离开,现在是杨乐云先生的离开。喧嚣的世界,他们在天空好像礼花绽开,闪动出宝石的光彩。我们站在地面,在旷野上,仰望他们,目光被他们带去深远处。我们孤独。”

  电话通了,一直响着,一直响着,没有接听。这是一个半月前的上午十一点。杨先生出门了?天气阴晦寒冷,老人能到什么地方去?风这么大,她能到哪里去?

  再等等,再等一下。我就要放了,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喂——”

  她说天气坏,还没有供暖,但是房间里不算冷。她说自己的身体还好,就是没有力气。我同杨先生谈了赫拉巴尔作品要重新出一个“纪念版本”,很快就出来。过些天,新书出来了,我就去看望她。杨先生那天在电话里同以往完全不一样,不多谈工作,可也并非敷衍,一切让我做主。现在回想,这最后一个电话,是那么异样的短促。电话挂断了,我没有什么想法。过不多久,新书一出来,就去看她。

  可是,现在,我能到哪里去看杨乐云先生?我手上捧着新版的《过于喧嚣的孤独》,我想起杨先生说过的话:赫拉巴尔这个作家真好,真想把他的作品抱在胸口。现在,我就把《过于喧嚣的孤独》抱在胸口,把杨先生抱在胸口。

  走过了一生,工作了一生,经历了二十来天的挣扎,昨天(指十二月十四日)中午两点钟不到,著名的捷克文学翻译家杨乐云离开了。喧嚣的世界,我熟悉的尊敬的老人纷纷离开。我的外祖父母的离开,沈从文先生的离开,汪曾祺先生的离开,施松卿先生的离开,张兆和先生的离开,现在是杨乐云先生的离开。喧嚣的世界,他们在天空好像礼花绽开,闪动出宝石的光彩。我们站在地面,在旷野上,仰望他们,目光被他们带去深远处。我们孤独。

  如果没有杨乐云先生在《世界文学》1993年第2期翻译介绍赫拉巴尔的代表作品,也许我们至今也不会欣赏到这个伟大作家。在同杨先生十几年的工作交往中,我感觉到老人非凡的工作热情和纯真的生活乐趣。她老人家一直为我的出版工作翻译校订、答疑解惑、建言献策。直到今年初,还在热心通知喜欢写作和阅读的朋友聚会。这以前,有过两三回在杨先生家的聚餐。大家拥挤着,热热闹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老人衣着整洁,脖子上系一条紫色纱巾,端庄,美丽。她家中的摆设日用极其简朴,但是,一切都洁净分明。她会烧非常地道的西餐汤,那个讲究和滋味,我不会忘记。

  有一次,我拿个问题给杨先生。我问:“杨先生,您说说看,怎样可以做个好的文学翻译家?”

  杨先生忽然神情庄重,说:“好的文学翻译,首先汉语要好。”

  我明白先生讲的。我说:“杨先生您的这个意见,恐怕就真有人听不懂。”

  杨先生笑笑,很淡然。然后,我讲个真实笑话给她。我说:“比方我称呼您‘杨先生’,结果那天就有个老大不小的人质问我,女的怎么能叫‘先生’呢?应该称呼‘女士’!那我也不能称呼您‘杨老师’了,而是要叫‘女杨老师’。”

  杨先生笑出声来。

  我很想看看杨乐云先生的书桌。她说:“乱的很。”在一个背阴的极小的房间,书桌上凌乱地摊开着许多工具书,还有打开的电脑。我惊讶一位年近九十的老人,居然是用电脑写作,并且还能在别人的指导下发发电子邮件。

  杨乐云先生的头脑思维一点也不僵化。我们所谈,都是最新话题。她身上没有老态,她不教训人。她除却年龄,什么都是和我完全平等的。

  可是,有个事情让我对杨先生不快乐。一次,我对她说:“杨先生,这个赫拉巴尔的作品从捷克文直接翻译,首先是在内地集中出版的。您在公众场合说话,人家还以为台湾出版了,然后我们买来的。您知道,赫拉巴尔是我们最先组织翻译出版的,然后才把译文版权出售给台湾,甚至我们把经过编辑加工完成校对的文字直接拷贝给台湾出版商。”

  杨先生说:“啊呀,我怎么总是弄混,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杨先生当着我的面聊天,还是把这件小事情搞混,我却再也不对这个话题进行纠正了。因为,我清楚经过我们十多年的组织、翻译和出版,赫拉巴尔这位经典作家是怎样在台湾岛声名鹊起。在台湾,赫拉巴尔的影响,远远超过内地。当时,我们计划翻译出版赫拉巴尔,也不是非要他成为畅销,我们最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要树立一个良好的出版品牌,做一个文化的引进和积累,给中国当前的文学创作点滴启发。杨先生她十分清楚,赫拉巴尔在中国内地,就连多数作家和专业文学工作者也不肯潜心阅读,真正的热心人,是欣赏水准比较高的非文学专业读者。网上搜搜,我们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赫拉巴尔同中国专业文学人士究竟有多少联系了。我们为什么孤独?杨乐云先生其实是“没有弄混”。我们面对一个伟大的作家,面对一位优秀的著名的翻译家,都未能给予起码的阅读尊重。

  杨先生又一次淡然笑笑,她说:“也许是阳春白雪吧。”

  汪曾祺先生去世十周年的时候,我写过一篇文章,《阅读是最好的纪念》。一个社会的文明进步,我说的是社会的文明和社会的进步,文化学习非常重要,而现在对文化的学习,图书阅读还依然是最佳途径。

  尊重文化的继承者、创造者和传播者,就是对文化的尊重,就是对人类自身的尊重。在人类所有的生活中,唯有阅读的生活是最应该奢侈的。这句话算不算文章结尾?记得杨乐云先生跟我讲,写文章也不一定非要做出个结尾的样子,“美在意犹未尽”。

  杨乐云:著名捷克翻译家,2009年12月14日辞世,享年90岁。曾译有捷克作家赫拉巴尔、赛弗尔特等作家作品多部,她的离世凸显捷克文学翻译断档之窘。

  龙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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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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