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年底的北京，寒气袭人。位于东五环外的“运河新时尚招商中心”忙碌不已。这里销售的楼盘“惠通滨水动漫城”，因每平方米售价比邻近楼盘低2000元左右，吸引了不少半信半疑的购房者。

　　如今京城的房价水涨船高，这个楼盘为什么会这么优惠呢？附近的商户告诉记者，这个楼盘是正在建设中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的配套设施，但现在已经开始按商品房对外出售、出租，每平方米卖7000至8000元，远低于市场价格。

　　记者了解到，“运河新时尚”项目分3个部分：惠通滨水动漫城(住宅)、滨水文化酒吧街(别墅)和惠通时尚购物中心。“名为动漫城，其实跟动漫没什么直接关系。”当记者以购房者身份询问附近一处房地产中介机构时，那里的一位工作人员说，“那房子您千万别买，因为没有产权。” 也许正因为如此，“运河新时尚招商中心”并没有打出“售楼中心”或“售房处”的招牌，多少淡化了一些房地产项目的色彩。

　　惠通滨水动漫城位于正在建设的定福庄传媒文化产业区。这个产业区包括尚巴文化创意产业园、通惠国际传媒广场、万豪梦幻动漫中心、中国传媒岛“北岸1292”、朝阳1919影视传媒创意产业项目等10 余个项目。2009年4月，曾有媒体爆出“北岸1292”以“文化创意产业”名义租用集体建设用地，进行房地产开发。看来，类似的事情在这里并不鲜见。

　　“挂羊头卖狗肉”源于利益驱动

　　记者来到位于双桥路附近的定福庄传媒文化产业区管委会，欲了解相关土地的使用状况，却被有关负责人婉言拒绝。此后，记者向业内专家求解。一位文化产业领域的权威学者对此讳莫如深，“不必大惊小怪，这种现象早已有之，它涉及很多地方部门的利益，我们不便多说。”

　　记者调查发现，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并不少见。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副院长向勇曾在广东某地参加过一个名人故里园区规划评审，项目是由某企业推动的“禅宗文化园区”。“在我们看来，其本质就是一五星级酒店，文化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很多专家当即否定了那个方案。”向勇说。武汉大学国家文化创新研究中心主任傅才武经常到各地考察文化产业项目建设。他说：“即使杭州、青岛等地运行良好的文化产业园区，也出现过人去楼空、改弦更张的现象。一些从业者因支付不起租金等原因离开，一些小商小贩就趁机进驻，从事与文化创意毫无关系的活动。”

　　“文化产业前景看好，房地产业当然也想分一杯羹。”向勇说。他将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分为两种：一种是“主观故意”，另一种是“主观无意”。前者是在国家扶持文化产业的背景下，盗用文化产业名义；后者则反映了一些人对文化产业的无知。

　　“如今，以文化创意产业名义开发的房地产项目，其规模甚至可能超过正规授牌园区。”一位在798艺术区从事广告设计的企业主说。一位张先生在入驻某创意园区后，大呼上当。他说：“里面什么人都有，跟大商场没什么区别。开发商并没有按照协议办事，所谓创意产业早已变了味儿。”

　　由此看来，打着文化创意产业的旗帜圈地，似乎已成为房地产开发的一个“新矿”。“这种现象并非由文化产业本身所致，其根源是开发商和地方政府存在‘共谋的利益关系 ’，他们钻了国家的政策空子。如今住宅用地获批难度越来越大，而以国家扶持产业的名义申报用地，相比之下更容易得到批复。我们都知道，地方财政收入跟土地出让有很大关系。只要有这种源动力存在，这种现象就不会停止。”傅才武说。

　　“现在不少地方一次性就建设六七个冠以文化产业、娱乐产业、动漫产业等名称的园区。这些园区在规划建设过程中，往往以平方公里为单位进行跑马圈地，直接导致了园区的同质化和恶性竞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告诉记者，“实际上，一个城市有两三个园区足矣。这完全可满足城市发展文化产业的要求。”

　　这位专家指出，“挂羊头卖狗肉”现象的出现，不能归咎于文化产业的发展。通过文化产业发展提升城市竞争力和软实力，是大势所趋。但房地产与土地有着天然的联系，为追求企业利益最大化，开发商总要借助各种名义进行开发活动，“文化创意产业”只是他们所使用的幌子之一。“总的来说，我国文化产业还处于起步阶段，相关法律法规还不太完善，容易被人钻空子。”向勇说，“即便是798艺术区这样的老产业园区，国家的优惠政策和房屋出租者的利益之间，仍然存在冲突。房主及二房东更愿意把房子以高租金租给其他经商者，而真正从事艺术生产的人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文化产业园区不能没有准入门槛

　　文化产业的快速发展，催生了文化产业园区建设热潮。北京大学的一份统计报告表明，全国约有1300多个文化产业基地或园区，如北京就有21处市级产业基地，山东有40余处省级产业基地。此外，还有一些“娱乐基地”“娱乐中心”等，也都被纳入了文化产业园区的范畴。

　　“园区进行规划时，有关管理部门应该严格审核入园企业资质，从源头上进行保证。文化产业的创意开发、知识产权、符号价值3个特征缺一不可。”向勇表示。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研究中心主任范周也认为，入园标准在创建园区时就应明确，这种选择正确与否直接决定园区的生命力，也决定了园区的未来发展。

　　专家指出，文化产业园区存在的种种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源于文化产业定位和划分标准的不清晰，以及评估体系的不健全。虽然2004年有关部门出台了《文化及相关产业分类》和《文化及相关产业统计指标体系框架》，但这些分类标准从一开始就充满争议，需要进一步完善。而且，即便是这些分类标准，各地也没有严格执行，而是各行其道。比如北京就将体育休闲、软件开发等也归入文化产业，实际上，这些产业早就被划入了体育产业和科技产业；云南在申报文化产业项目时，把茶业、玉器等也一块儿上报。有的地方为了政绩，还故意模糊产业标准，把服务业、物流业、旅游业的产值全都加到文化产业里，造成产值“虚高”的假象。向勇、范周、傅才武、等专家都认为，现在已到了对文化产业的分类标准和统计指标体系进行重新修订的时候了。

　　专家指出，文化产业园区“圈地”开发房地产，不仅妨碍了文化产业的发展，而且因其所售商品房价格远低于市价，也会给房地产业带来冲击。另一方面，由于园区房产多属无产权或小产权房，购房的消费者也因此面临极大的风险。“要消除‘挂羊头卖狗肉’现象，就要切断房地产商和地方政府的利益共谋关系，但目前要做到这一点还很难。”傅才武说。

　　也有专家指出，文化产业既是朝阳产业，也是高风险行业。看不到收益前景的投资者，只能在“文化产业”名义下投资房地产等看得见的项目。要扭转目前的局面，让文化产业园区建设名副其实，就要由国家主导，积极推动文化产业基金的建立，彰显政府投资的作用。

　　“好的文化创意园区是文化产业发展的推进器，反之，则有可能成为妨碍发展的绊脚石。”傅才武说，“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任何产业都有薄弱环节，违背产业发展初衷的事情也常有发生，这影响不了文化产业健康发展的主流。”

　　本报记者 马子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