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达》中的现代悖论

　　上线近三个月后，《阿凡达》仍在中国的电影院里上映，该片所引发的观影热潮早已超出了单纯票房的意义。有学者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制造新的名词——“前《阿凡达》时代”和“后《阿凡达》时代”——来划分电影发展史；还有的则为影片中好莱坞模式的生命关怀激动不已，尤其是在当今生态环境备受瞩目的语境下，蓝色的潘多拉星球更成了一个完美的家园梦想。

　　不得不承认，《阿凡达》中的潘多拉世界确实美不胜收，这里的一切生物体都是有生命的，人与自然界、与神灵息息相通，处处都能生动地体察到生命能量的流动……不过细细想来，这个世界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魅力，恰恰是因为我们周围的现实有太多的缺憾，比如说，在我们的周围，各种各样新鲜的、时尚的东西层出不穷，甚至新和变已成为生活的基本逻辑，而那些能够在心灵中反复激荡的永恒的东西却相对匮乏了；再比如现代都市中的人流、车辆、楼房越来越多，可是人们之间的交流却有了种种疏隔；至于物质膨胀、私欲横流、环境恶化等，都让现代人的生活充满了焦虑等等。《阿凡达》针对这些，用艺术的方式加以补偿和解决，或者让观众感到暂时的超脱，或者抒发曾被压抑的梦想，或者就在一场崭新的视觉旅行中，去充分感受世界的完整、和谐、浑融与生机勃勃，其高明之处，就在于它思考了现实的世界，并以这种思考依托于IMAX特效制造出了乌托邦的梦境。

　　梦是美妙的，不过梦醒之后，还有更深层的问题需要面对：这部十四年磨一剑的精心制作，出现了许多悖论。悖论之一，影片中要塑造一个叫做潘多拉的自然世界，但这个世界无非又是利用现代技术、利用空前的物质资源消耗而制造出来的。在其中，驰骋的是现代人的想象力和欲望投射，延续的则是电影艺术制造视觉盛宴的轨迹，对于特效的追逐，在使得这部影片获得了空前成功之余，它所塑造的那个自然世界因为太完美而显得虚幻起来。这个虚拟的世界，不仅彻底隔开了现代都市生活的一切，而且也使我们周围那个真实的千疮百孔的自然继续沉默下去，继续被忽视，以至于成了“即将被人类毁灭的危险之物”。

　　悖论之二，潘多拉世界是反现代的，而影片的讲述却没有离开现代理性主义的二元对立传统。在影片中，不难发现在潘多拉NAVI族和人类之间存在着一系列鲜明截然的差异，如功利与和平、残暴与温情、自然与人为、和谐与掠夺、充盈与匮乏等等，这种好人与坏蛋的区分极其简单也极其有力，最容易在观众的视听和情感上产生共鸣。但不能忽视的是，影片在力图制造一个不同于现实的世界之余，不免继续强化了那个影响这一切形成的二元逻辑。按照影片的说法，是人类的现代生活制造了种种灾难性的后果，但影片所能提供的解决办法，似乎只能用对立的态度加以全盘否定，这固然让影片看起来充满冲击力，可是它的力度也似乎只能止于一个童话般的“人们继续幸福的生活下去”的梦境，至于这个梦境如何醒来，已经不属于这个影片自身表达的范围了。

　　韩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