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驱动下的网络文学：走向繁荣还是速朽？

　　千字2分钱，这条网上付费阅读的商业规则，正在改变着中国网络文学的生态。

　　刚刚在上海闭幕的青年文学创作会议上，国内知名网络写手们纷纷“揭秘”自己的生存现状：尽管一些人气高的写手收入颇丰，但含金量越来越低；被点击率逼迫得疯狂写作，让他们透支了青春和健康。而网络文学也日益泥沙俱下。

　　时光倒流十年，当文学商业网站方兴未艾，当《第一次亲密接触》《成都，今夜不要将我遗忘》风靡一时，网络文学显得朝气蓬勃、气象万千。而人们也曾期许网络写手们以无穷创意，突破传统作家墨守成规、逃避写实的不足。然而，短短数年间，商业化的网络文学似乎走入了一条歧路。

　　网络文学究竟是在制造文学的繁荣，还是在走向“速朽”？

　　网络文学跟风逐利成常态？

　　打开当下国内最大的商业文学网站“起点中文网”，处于“强力推荐”和热门阅读位置上的是《颜扣》《魔骸》《超级吸收》《修真通行证》《带着洞府去异界》等书名都让人难以看懂的小说。而这些作品动辄数百万字，看了让人头晕目眩。

　　对于网络写手来说，为了维持网络文学付费阅读的市场，月写十多万字是他们的生存底线。部分当红的网络作家一年能写300万字以上。

　　“干网络文学这一行，最重要是速度。每个月要写30万字，至少20万字吧，你没有20万字上不了排行榜呀。”网络写手“骷髅精灵”说，五年来他已经写了1000多万字。

　　网络写手惊人的产量，缘于商业文学网站制定的规则。在盛大文学旗下的起点中文网，签约作者的作品会发表在公共阅读区，一旦点击率达到一定数量，网站编辑便与作者沟通并签约，将作品移往VIP区，读者想继续阅读，则需按每千字2-3分钱的价格付费，而且付费方式可通过盛大游戏点卡扣抵，依作者的人气，通常一部小说付费部分正常为1／2，最少也有1／3。

　　对于网络写手，除了获得稿酬，商业文学网站还发明了“月票”“vip”和“积分”等激励机制。起点中文网每月“月票”第一名的奖金是1万元。对于时下的网络写手来说，挣钱和逐利是最大的创作动力。

　　另一方面，网络文学以难以卒读的粗制滥造，也正在把受过传统经典文学精致与丰富内容滋养的读者越推越远。“如果给我一个权利，我就要消灭网络。”对网络文学质量感到不满的作家麦家不久前语出惊人。

　　身为网络文学部落的“村长”，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陈村也感慨网络文学没法读。网络文学以数量取胜，仿佛“论斤起卖”，写几十万字堪称小菜一碟。而很多传统作家追求文学的品质，一辈子也未必能发表10万字作品。

　　价值观缺失　网络文学隐藏危机

　　“十年来，网络文学变化很大。”在上海举办的青年文学创作会议网络文学论坛上，和韩寒同时获得新概念小说一等奖的网络作家格子感慨地说。网络文学从边缘、新鲜，走向了主流、大众阅读。但令人失望的是，网络写手的生态和他们的追求也变了。

　　2001年开始在网上写东西的格子记得，十年前是网络文学的青葱岁月，那个时候“榕树下”网站“小荷刚露尖尖角”，热爱文学的孩子们迈不进传统文学的高门槛，却能在网上尽情挥洒想象力，自由地撒野。

　　2005年，格子写出一本叫《出自生命》的科幻小说，从此走红，于是和起点中文网签约，作品在网站“上架”，成为VIP，格子也因此“获得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相当不错的收入”。

　　但是，随后风起云涌的网络文学商业化浪潮，却让网络文学的世界彻底改变了。

　　格子说，现在的网络文学是一个巨大的产业，但整个行业都处于一种过分低龄化、商业化的奇怪氛围中，网络文学只能给读者提供“消磨时间的东西”，而不是精神养料。

　　在他看来，“网络文学商业化太严重了，严重到大家都是为赚钱而写。人人都不想创作，只想写能赚钱的东西。现在看着网络文学，整体非常繁荣，感觉上很强大，但可能崩溃就在一瞬之间。因为网络文学的生命力就在于激发亿万人的创造力、文学活力，缺乏创新是网络文学最深刻的危机。”

　　网络文学为什么变了？著名出版人路金波指出，眼下，商业化的网络文学正处于胡写的阶段。而问题的根源在于，商业文学网站没有引导更好的价值观。“网络文学现在的价值观非常可怕，就是千字2分钱，只有30万字以上才可以上架。缺乏价值观的网络文学，正在不断制造着最低级的东西。”

　　中国网络文学能否走出商业至上的“怪圈”？

　　网络文学是喜是忧？尽管遭遇了大量的批评，也有一些资深出版人和文学评论者指出，中国的网络文学也许正在完成一个“大浪淘沙”的发展阶段。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罗岗指出，当下，纯文学确实受到网络文学的冲击。尽管有批评认为“网络文学99%是垃圾”，但网络必然是未来承载文学的主要媒介。

　　“当我们生活中的语言，我们的表达方式，甚至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情感都已经在受到广义上的网络文学的影响，你还能说网络文学是垃圾吗？”

　　青年批评家周立民也认为网络文学将“与时俱进”。对于新一代的文学爱好者来讲，没有文学，只有文字。“没有网络的时代，人们认为托尔斯泰是文学，普希金是文学；而在互联网的时代，普希金和口水诗，跟手机段子，跟金庸、三毛，都混在一起了，在文学成长中这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未来备受关注，当下饱尝指责；表面新鲜生猛，内在泥沙俱下，中国网络文学能否走出这个商业至上的“怪圈”，承载起文学的希望与未来？

　　路金波分析说，对网络文学的批评，也许就是对我们时代文学生态的批评。因为，从历史的视野来看，并没有网络文学和文学的区别，只有经典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区别。他呼吁说，只有走出商业误区，摆脱畸形的跟风逐利心态，中国的网络文学才有可能涌现出世界通俗文学的优秀作品，才有可能在未来若干年中出现丹·布朗、史蒂芬·金、东野圭吾这样的类型小说大师。

　　(记者孙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