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解读中国经济新常态:应有勇气接受增速低于7.5%(2)

　　中国的信贷风险是否可控？

　　“如果经济增速较低，银行的利润继续高歌猛进，这说明银行把资产系统性地投向了高风险、高收益的领域，其结果是将来坏账率会更高。反过来如果利润减速，那说明银行的行为是理性的，论证了未来资产的质量是可以令人放心的。”

　　《瞭望》：今年以来，我国商业银行不良贷款余额有所上升，主要影响因素有哪些？怎样看待银行业面临的信贷风险？会否对银行业带来较大冲击？

　　鲁政委：银行业与经济是正相关的。经济好，其资产质量就会表现得很好；经济不好，它的资产质量就会有所变差。

　　银行不良贷款有所上升，主要缘于中国宏观经济的减速。不良贷款主要分布在第二产业，包括制造业和大众商贸。个人认为这跟人民币汇率的高估有关系。对人民币汇率的高估首先冲击着可贸易程度高的行业，主要是第二产业。第三产业可贸易程度很低，所以目前表现不错。

　　既然确认银行的资产是有周期的，那它的波动就是正常的，不用为银行的坏账率高一点或低一点大惊小怪。我们要认清警戒线在哪里。如果在警戒线之下，那我觉得上升一点也没关系，但如果逼近警戒线，那就应警惕。

　　从目前来看，警戒线在哪里呢？根据国际经验看，经济正常或比较好的时候，坏账率2%以下或者1%左右，而目前中国银行业的坏账率也就在1%左右，相对于全球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水平。

　　从国内情况看，银行的坏账会否影响银行的正常运营，要看坏账率与“拨贷比”对比的情况。银监会规定的一个监管指标叫“拨贷比”，贷款损失准备要达到贷款总额的2.5%，这就意味着只要坏账率不超过2.5%，就比较安全。即使有坏账，核销就可以了。目前，我们的坏账率只在1%左右，即使我们的坏账率在目前基础上翻倍，我们的拨备也是足够的。

　　向松祚：银行不良贷款的上升主要来自两个行业，制造业和房地产行业。现在制造业的不良率最高，交通运输其次，第三是开发商贷款，主要还是产能过剩、销售不畅引起的。

　　现在看来，银行业过去的拨备率很高，银行吸收不良贷款没有问题，银行整体不会有特别大的冲击，当然银行利润会有所下降。

　　卢锋：银行不良资产变化，是我国经济在调整阶段面临困难的一部分。

　　一是过去七八年的高速持续扩张，货币信用总量与一些行业扩张过快，过度投机性投资炒作派生资产泡沫化因素。现在处于调整阶段，制造业、房地产的扩张就会回落，个别企业甚至出现问题，提供贷款的银行也就难免受到影响。

　　二是地方政府现在也普遍存在困难。出于多方面考虑，目前在地方债务方面有一些扶持措施，比如需要马上偿还的部分债务，会延迟一段时间。

　　总的来说，高速扩张的回落，尽管不同行业影响不尽相同，但最终都会不同程度对信贷、资产质量方面带来影响。

　　现在的调整是必要的，金融风险是存在的，但在可控范围内，不会出现崩盘。过去多年来的高利润，也使银行有能力去应对阶段性的调整。

　　《瞭望》：哪些具体原因导致银行盈利增速放缓？

　　鲁政委：经济放缓时，银行利润增速出现一定放缓是正常的，也和目前政府的宏观调控所引导的要求降低融资成本总方向一致。如果经济增速较低，银行的利润继续高歌猛进，这说明银行把资产系统性地投向了高风险、高收益的领域，其结果是将来坏账率会更高。反过来如果利润减速，那说明银行的行为是理性的，论证了未来资产的质量是可以令人放心的。银行考虑的不是绝对收入，而是经过风险评估后的收益。

　　从银行的整个盈利形势反观目前的经济形势，毫无疑问我们是在走向新常态。不管新常态有多少含义，无可争议的就是经济增速有所下降。

　　我们处在一个经济增速下调的情况下，只是眼下没有找到“新常态”是到一个什么样的水平。最早说8%不能破，破了以后就业就有问题，此前有讨论说7.5%不能破，破了就业就有问题。但今年上半年经济增速平稳，在增速没有达到7.5%的情况下，到8月份就业已接近全年目标。这是一个慢慢试探和寻找的过程。

　　卢锋：现在银行利润放缓，一方面因为经济处于调整过程，银行的利润变化与宏观经济变化具有方向一致的顺周期属性；另一方面，余额宝等技术与市场创新，通过把互联网技术与货币市场工具对接，对银行活期存款带来分流作用，使得银行负债端成本显著上升。原本负债成本能接近于零成本，但余额宝、互联网金融与货币市场对接后，使得原来银行的短期存款、活期存款的负债成本明显提高，导致银行利润减少。这是竞争的结果，给消费者、储户带来了收益。

　　从技术进步、金融市场竞争的提升、宏观经济调整对资产端带来的压力等多方面看，银行利润目前一定程度回落是难以避免的，某些方面客观上也有正面意义。

　　《瞭望》：在化解不良贷款和提高信贷资产质量方面，目前主要采取的措施有哪些？

　　鲁政委：主要有四方面举措：一是当某一地出现不良贷款风险时，地方政府积极介入进行重组，同时也组织银行和企业不要立即撤贷；二是银行坏账核销的便利化。过去银行通常是“高拨备、高坏账”，不良贷款率很高，因为它核销不了，不良贷款核销要经过财政部的同意，现在处理起来比以前容易，这就不至于让坏账堆积；三是过去能接收坏账的只有传统的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影响到小额坏账的处理。现在国家鼓励各省市成立当地的资产管理公司，规定坏账卖给当地的资产管理公司；四是监管部门鼓励银行在自愿的情况下，提高拨备来吸收坏账。

　　人民币汇率波动是否正常？

　　“外资机构对中国的汇率市场有看好有不看好，这都是正常的。我们要保持平常心。不要人家说好，我们就洋洋自得；人家说不好，我们就紧张得不得了。”

　　《瞭望》：怎样看待近期的人民币汇率波动现象？有无较大幅度升值或贬值的基础？

　　向松祚：人民币汇率波动主要还是受国际市场上美国和欧洲央行货币政策的影响。现在整体上国际流动性比较宽松，人民币仍然有比较大的升值压力。

　　现在看来，货币政策和贸易收支是最重要的。我们的贸易收支依然是顺差，海外货币政策依然总体宽松。综合这两个方面看，人民币依然是升值态势，但升值的态势比较弱。不会出现大幅升值或者贬值，会保持窄幅波动态势。

　　鲁政委：对于境外的论调，需从两个角度来看。首先，外资机构对中国的汇率市场有看好有不看好，这都是正常的，我们要保持平常心。不要人家说好，就洋洋自得，人家说不好，就紧张得不得了。

　　其次，国外机构的一些预判往往是有其意图的，他们的讲话就是他们策略的一部分，他们说的内容没有变成现实，却能从中挣到钱。举例来说，现在买一份中国经济的保单，但中国经济五年内非常好，根本不需要什么保护，所以保单会卖得非常便宜，一块钱一份，买了很多保单。结果随着一些数据的表现，说中国经济越来越减速了，有人就真的相信中国经济会出问题了，这时保单已经涨到了10块钱，他卖掉保单就能获利。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自己要心里有底。

　　从一些境外投资者的角度来看，他们也不希望人民币汇率波动。国外的一年期利率只有1%，到中国买债券就有4%～5%的利差，所以他希望进来和出去都没有风险，而汇率不动是最没有风险的。但站在我们的角度来说，汇率波动对我们是有利的，因为利差大，不少资金进入到国内，当人民币汇率波动加大以后，对前期看涨人民币单边升值的套利交易会形成挤出效应。

　　《瞭望》：未来影响人民币汇率走势的主要因素有哪些？

　　卢锋：长期来看，只要中国制造业等可贸易部门生产率处于持续追赶状态，人民币升值趋势就会长期存在。短期变化主要由央行决定。但是央行调节又主要取决于多方面因素：

　　第一，我国目前处于大国经济的追赶过程中，要更好地实现开放环境下的生产率革命和经济追赶，对人民币汇率有客观的升值要求。通过汇率价格的变动，向企业和市场提供反映我国经济相对竞争力动态提升的信号，有利于实现市场机制推动的经济结构调整。

　　第二，升值之后各方面压力会增大，尤其是国内经济相对不景气的时候压力更大，受国内经济出口增长的约束，所以一定策略的贬值也是现实需要。

　　第三，考虑到国内经济存在下行压力需要贬值，但这又会导致顺差的增加。外汇储备过快增长则存在较大风险和潜在亏损。央行的政策需要权衡上述因素，在里面做文章。另外，主要国际货币发行国家货币政策情况以及短期资本流入流出，也都会对央行调节汇率产生影响。

　　鲁政委：从长远趋势来讲，主要是中国的经济增长，如果经济增长出了问题，人民币肯定没办法升值。现在看人民币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高估，第二产业盈利变得非常困难，未来需要加强人民币汇率的改革，让人民币汇率反映中国的基本面。总之人民币升值贬值都是正常的。（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王仁贵 宫超 实习生 乔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