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洋同事告诉我，他的祖父母来自波兰，他从小就记得祖母用破烂的英语跟他的父亲、伯伯、叔叔耳提面命：“你们现在是美国人了，要讲英语！”

　　据我所知，我们中国朋友中，好像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祖母。老祖宗对我们的教诲都是：“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这观念从小根深蒂固，我能讲中国话时，一定不会讲英语。也许我从来没想过要在美国落地生根，也许怕孩子学得我一口破英语，反正打孩子一生下来，就自然而然地跟他们讲中国话，也一直灌输他们中国传统。

　　孩子小的时候还不是问题，等大一点时，问题就开始来了。我这才发现，我跟孩子之间，不只有代沟，还有“文化沟”。那些八股观念，怎么跟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儿子讲得通呢？

　　小虫从小就被我洗脑，说长大只能跟中国女孩结婚，小虫似懂非懂，好像听进去了。直到小虫的一位同学妈妈，半开玩笑地告诉我，她的女儿艾蜜哭了一个晚上，因为小虫说她不是中国人，不能跟她结婚。两个小家伙都才四、五岁，就已经谈到婚嫁了？不过这也让我开始有了警觉，小虫、小贝都生长在美国，也许我不应该继续再给他们洗脑。

　　小虫念大二时，兄弟会的同学，每人写了一篇生活日志，合订成一本纪念册。我去他宿舍时看见了，翻到他写的一篇，其中一大段说到，他为了妈妈，而交中国女友，可是他还是比较喜欢美国女孩，因为中国女孩太难伺候。据我所知，他大学四年至少交了四个中国女友，我还曾偷偷开心，以为有望了呢！可惜他最后“晚节不保”，娶了洋妞。

　　小贝念初中时，同班有个中国男孩，是我们朋友的儿子。以我的中国脑袋想，小贝当然会跟他亲近些。可当我问小贝，怎么没看见他跟那个中国男孩一起玩，他反问我：“我为什么要自我隔离呢？”他问得对呀！不能因为我们做父母的，只交中国朋友，孩子就也只交中国朋友呀！他读大学时，我们发现他的同房是中国男孩，可他从来没提过。也许在他眼中，同房或朋友是什么人种，根本无关紧要。他更干脆，从没交过中国女友，老婆自然也是洋妞了。

　　从小他们就上中文学校，两个人都恨得牙痒痒。别人周六上午可以睡懒觉，可以看卡通，可是他们得上中文学校。他们在学校都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在中文学校却成了笨蛋，还有劳老师打电话拜托我督促。好在他们读大学时，都自动修了中文课，向来不喜欢吃中国菜的小贝，离家后甚至也带同学上中国餐馆。

　　我很羡慕一些朋友的子女，结婚对象是中国人，认为他们教子有方。可我也没少花心思，谁知道功夫全白费了！比起那些朋友，我自叹不如。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别说我管不了儿子，就算管得了，又能管得了孙子吗？还是装聋作哑，自求多福吧！

　　至于孙子们都长得不像中国人，套句一位洋同事劝我的话：“那又怎样呢？你还不是一样爱他们，一样宝贝他们？” (摘自美国《世界日报》/余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