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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云南8位老人植树数十年 半生造林13万6千亩(图)(2)

2012年04月11日 11:57 来源:中国青年报 参与互动(0)

  图啥

  2010年,老人们回到了山下的农家。不时有山外面的媒体造访他们,他们都很热情。“大老远来看望我们几个老倌,你们辛苦了。”王小苗常说。有人提出看他的奖状,他会说“好嘛”;想参观他的阁楼,他也说“好嘛”;让他评价一下“领导”,他还是说“好嘛”。

  最近几个月,每隔几天,就有“领导”指示他们第二天别出门,要来“媒体”。媒体来了,汽车载着8位老人上山,来的人从包里掏出相机和其他一些老人们从没见过的机器,让他们按照老照片的顺序站在曾经拍照的地方,咔嚓咔嚓一通,然后下山回家。有时,也有“媒体”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儿。就算是年轻的后生,老人们也叫“老师”。

  跟“老师”说起烧洋芋或是挖塘子,几个老人的语言都很朴实。可一旦说到种树有什么意义,他们马上就一本正经起来,“保护环境”、“美化家园”这些词用方言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生硬,可他们说得很认真,眼睛还直直地盯着对方。

  陆良县宣传部精神文明办的史主任是和王小苗接触最多的人。他说他有次领着王老去市里领奖,本来告诉他,台下全是“大领导”,要把教他的获奖感言背顺溜,可上了台,王小苗啥也不记得了,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后悔。”

  荣誉从来没有消除老人对家人的歉疚。在家中需要劳力、儿女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们选择了种树,忽略了顾家。最多的时候,连续8个春节,他们都在山上的林中度过,烧几个洋芋,喝几杯苞米酒,就算是过年了。

  王家寿的妻子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人家叫花子、狗都还过3天年,你连狗都不如。”夫妻俩争执起来,王家寿胸前的扣子都被妻子扯掉了。而王小苗的妻子干脆买了一口新锅,闹着要跟他离婚。在当地,买新锅就意味着分灶、分家。

  但就是离不开树,他们还是选择了留在山上,继续挖塘、种树、守山。

  说起来,王家寿的儿子王明昆最像父亲。他初中毕业就跟着父亲上山种树,后来,他成为花木山林场瞭望台的护林员,一干就是8年。儿子小的时候,妻子总是每天上山把孩子交给他,再自己回村务农。如今,王明昆虽不再上山守林,却还是林场的护林员之一。

  王家云的大儿子王吉荣就早早选择了退出。他随父亲上山造林几年后,便觉得“吃不了那个苦,比盘田辛苦多了”。而王家云的妻子保小四如今说起和王家云的婚姻,还是抱怨他“又穷又宝(傻)”,要不是因为自己脸上出过疹子,才不会嫁给他,“连养出儿子都是宝的”。

  母亲口中的“傻儿子”王吉荣后来外出干建筑,成了乡里小有名气的“大老板”。他家的2亩地被老人种上了树,也划到集体林里去了。王吉荣只是说:“老人一辈子都苦过来了,我这两亩地没啥舍不得的。”

  而王小苗的女儿似乎始终也没有原谅父亲。7岁那年,父亲就带她上山,这位如今的丝厂女工没上过学,认不得几个字,直说“我爹把我耽误了”。

  对于如今81岁的王开和,种树意味着洗刷对自己母亲的愧疚。他18岁参加土改,21岁入党,曾是大队的标兵。但因为把自家的地让给别家盖房,致使母亲一气之下服农药自杀。因此被开除党籍处理的王开和选择了上山种树,“当时我认为这辈子啥也不盼了,不能为我母亲做啥,就种树为后辈做点事吧。”

  如今走上花木山林场,松涛阵阵。拂去松树脚下绵密的松针,依然可见瘠薄红土覆盖着青灰的岩石。野花一丛一丛地开放,当地人说,要不是这两年大旱,林场的红杜鹃该开得更好。

  珍惜

  对8位老人来说,树和人一样,也是他们的家人。每年栽下的松苗一旦“站着,绿了,活了”,他们就高兴起来。“就像看到自己的小孩子。”王家寿说,要是看到树死了,他就得“咳咳”两声,觉得胸口发闷。

  一年冬天,王小苗带上17岁的大儿子到板桥镇上山种树。一个多月的严寒和疲惫使少年患上了重感冒,高烧不退。王小苗惦记着挖塘子,下不了山,就让妻子查彩英一人送孩子到市里的医院。经过3个小时抢救,少年还是离开了人世。

  后来,树更成了王小苗全部的精神寄托。无论谁问,他都硬是一口咬定在他们8人的坚守下,山上没着过一次火,也没人敢砍树。

  说到守林,王家寿指了指面前的火炉,讲起了90年代初一个干燥的春日傍晚。那天,临近的马街镇大龙潭村不知谁家烧梗子点着了大火。火借风势,凶猛地扑向毗邻的花木山林场,“呼一声就烧上去”。他们8个人硬是用镰刀砍出一片隔离带,挥舞着松枝将火扑灭。最后,衣服都烧光了。

  王家寿正讲得起劲,一直在旁边闷头抽水烟的王小苗忽然重重地把半米多长的水烟筒磕在地上。其实,那一次,王小苗的肩膀、脊背都被烧伤,是8人中伤势最重的一个。但他总也不愿意承认,林场曾经面临险境。

  “说没人偷树,那也是不可能的。”王小苗拧紧了眉头,终于开口,“一棵能卖300元啊!”他伸出了3根手指,重重地强调着。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能让很多人对他付出的心血毫无顾忌。

  有一次,他在林场巡山,忽然看见原本矗立着3棵最早一批种下的松树的地方,只剩下3个光秃秃的木桩子。王小苗往地上一坐,手抚着树桩截面上的年轮,眼泪就掉下来了。

  其实,村里很多人都认为,树是八老种下的,八老想砍就能砍。但他们谁也舍不得砍。需要木材、柴火,他们还是从外面买。王开和的屋檐下钉着一根半米多长的木杆,撑着随时可能垮塌的土房。他从没想过砍树来修葺自己的家。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呵呵的,坚决地摆摆手。

  王家寿也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房子,西边的厢房之前塌掉一半,还砸伤了他妻子的眼睛。但他让儿子买来竹子进行加固。王明昆很想求父亲向集体要点松木,可他不敢张口,他知道,“树就是老爹爹的肉”。

  王长取更是对落下的松针都充满了爱惜。他偶尔上山转转,看到村民捡松针做肥,就上前制止。在他看来,落叶归根,树才能长壮。一个人捡点儿没什么,“人多了,这林子过不了多久就败了”。

  义务护林的时候,8个人每天早晨5点半起床,每人负责两三个山头的巡视。下午一两点,再出去转一圈。晚饭后,又分头上山。山里没有人,只有脚踩在松针上的声音和偶尔的鸟鸣。但老人们并不觉得孤寂,也没什么可害怕,除了火。

  因为周围的树越来越多,倔强的王小苗开始不让家人在祭扫之时燃烧纸钱,而是拾一块山上的石头,把纸钱压住。碰上别的扫墓者,他也要劝上几句。

  有时王小苗也会在林场遇到吸烟的年轻人,他就“没收”人家的打火机。“看我是个老倌,他们就交给我了。”其实,王小苗是个名副其实的“老烟枪”,烟不离手。不过只要上山,无论是去几天还是几个月,他连一口也不会吸。“种树最怕火,辛苦几十年,一把火就啥都没了。”

  2010年,龙海乡请八老将林场交由集体管理,他们可以下山养老。王开和说,到了那一刻,他心头才算静了。因为守山时,护林防火责任重大。“不交掉林场不敢回家啊!现在只想那些小妹妹(年轻人)能够看好。”

  王云方的妻子去世得早,他忙于种树没顾上家里,心中一直遗憾。如今,他的妻子就葬在他亲手种下的华山松林之中,树高十几米。他的儿子王国平说:“我妈还在跟我爹一起守着。”

  王家寿的儿子王明昆从抽屉里摸出一只铁盒打开,像打开尘封的记忆。在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中,王小苗和王家寿站在山崖的巨石上,他们的面颊还未因衰老而塌陷,胸膛还未因劳作而佝偻。着深蓝挺括的中山装,顶一头黑发,王小苗对着镜头微笑,仰着下巴,像得胜的英雄。

  兄弟

  30年来,他们日复一日地挖塘、种树、守山,日子过得有些寂寥。但8个人从未分散过,像山上相邻而居的松树一般,始终并肩站着,这又让他们心里非常安慰。王小苗说,8个老倌从来没红过脸、打过架(吵架),凡事都有商量,家人也彼此照应。

  老人们的聚会仍在继续。王明昆搬来一袋洋芋蛋,用火钳子夹着,丢到炉子上去烤。“他们都是我们的爹。”王明昆的妻子说,她在旁边搭手,不时和几位老人闲话家常,“太熟悉了,早就是一家人”。微微起了点冷风,这位朴实的主妇赶紧张罗着让年纪最大的王家云进屋里烤火。说不动老人,她干脆找了个大号的炉子,又烧起一炉炭火,推到老人们中间。

  这样的情义,不需要语言来表达。问八老中任何一个他们兄弟感情如何,回答都是“一般”、“还好”、“过得去”。事实上,他们只是不好意思去表达。因为树,他们成了亲人。

  在王家寿的记忆中,哥几个在山上也很快乐。他们种活了树,树也活泼了他们的生活。穿梭于林中,再也晒不到毒日头,想唱山歌就吼一段。低下头,原来的石漠地也变了,长出鲜嫩的蘑菇,可以“改善伙食”。扯一把野花给小孙子,摘几颗野果下酒。遇到年龄大些的松树,王小苗还会走过去,对着树干拍两下,像是给老朋友打招呼。

  每棵活着的树,每片茂盛的林,都让他们“心里高兴呀,再没那么高兴了”。有时候兴起,王德映就会说几个笑话,王开和会随手捡一片草叶放在唇间,悠扬的小调就飞出来。王家寿最爱唱《金凤子,开红花》,“一开开到穷人家”。

  洋芋蛋在炉火上发出微小的噼啪声,王家寿的歌声也响了起来。他声线粗砺,牙齿漏气,神情却是雀跃的。每唱一句,就有一位老人加入进来。有人忘记歌词,旁边的人就大声地提醒他。歌声毕,老人们一起哈哈大笑。

  王家寿摩挲着自己的膝盖,得意地说,这不算啥,我们还跳舞,螃蟹舞。说着他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回身招呼剩下的人。

  屋前的空地上,两条看家狗慵懒地趴在水窖边,一棵苹果树开满了粉白相间的花朵。树下3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唱着“螃蟹歌”,舞动手臂做蟹钳状,同时把脚抬起来,试图去碰触对方的脚。

  “以前在松树下也是这样的。”王家寿边介绍边忙着蹦蹦跳跳。可是,他们已经太老了,衰老到嘴里唱着歌,手却跟不上节奏;努力抬起腿,却无法碰到对方的脚。

  但对老倌们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令人满意。王小苗说:“我们8人在一起,就像身上穿的衣服一样,不新不孬,刚刚好。”

【编辑:张尚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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