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庆云大规模种树 村民嫌收益低故意将树养死

　　(山东)德州庆云“招商”种树

　　计划一年多种树155万株 乡镇领到任务很纠结

　　最近，苗木经销商常明在205国道德州庆云段开车来回跑了多趟。此前几天，常明被沿线多个乡镇相邀参加招商会，官方的期望，是他能出面“租地种树”。“一侧各弄100米绿化带，你说得多少亩？”常林惊讶于官方的大手笔。如今，一波种树潮正在德州市庆云县上演。今年秋冬至明年底，庆云县计划种树155万株，造林2.1万亩，财政无力负担，庆云县政府下发通知，鼓励企业、商家捐款种树，甚至还可“冠名赞助、个人认种”，基层乡镇政府也各谋高招招商种树。当地人士介绍说，国道205线庆云段沿线“邀商种树”，不过是序幕刚拉开。

　　“改天换地 绿化先行”

　　“今冬，庆云县将展开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种树行动。”10月中旬，庆云县林业局一位副局长对记者说道。迎接检查、部署规划……林业局人员用“忙碌不堪”形容如今的工作状态。

　　在庆云县电视台播出的节目中，“国道205线两侧1200亩土地招商造林”的广告不时出现，而包括常明在内的多位苗木经销商直接就接到来自庆云镇、渤海路街道办等基层部门的电话，让其参加招商会称可提供土地让常明“租地种树”。

　　为此，常明开车跑了多趟现场察看是否适合自己的苗木种植生意，而国道205线的1200亩土地只是全县种树的“零头”。全县种树155万株、造林2.1万亩，这些数字背后是当地9月底部署开展“大绿化工程”的宏大布景，面对如此大的规模，庆云县政府要求主要集中在今年秋冬至2013年底完成。

　　庆云县林业局这位负责人说，今年秋冬季节将完成德滨高速公路补植、国道205线、漳卫新河绿化造林任务。据悉，其造林面积会达到5377亩，植树40万株。“像国道205线、德滨高速两侧必须各拿出100米宽的地带造林。”这位副局长说道。记者乘车沿着国道205线庆云段向前行驶，注意到两侧绿化带参差不一，道路两侧主要是耕地，有的建有果园和菜园，在大刘村和小刘村，部分耕地已经被空置下来。

　　“改天换地，绿化先行”，是当地官方喊出的种树口号。

　　庆云县林业局局长于长国对外表示，“围绕水网和路网栽植防护林，可有效改变庆云‘苦海沿边’的生态环境。”

　　规定挪种“两年以上树”

　　自“大绿化”工程指挥部的总指挥和成员组成上，能看出当地官方对种树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记者获悉，庆云县委副书记、县长许健为此次大绿化工程的总指挥，副总指挥由两名副县长担任，下属的成员涉及公安、信访、城管等14个县直单位“一把手”。当地官方人士告诉记者，“这样的组织规模并不多见。”当地一次会议上，县里直接要求“各乡镇、县直部门要把大绿化作为一把手工程”。

　　当前至2013年底的155万株种树任务，基本都落在了各乡镇头上。记者前往庆云镇探访种树事宜，当地办公室工作人员直接就说，“这是镇长刘伟直接负责的事情。”对于常明来说，他能感受到基层乡镇领导对完成种树任务的急迫心情。“此次国道205沿线庆云镇种树面积并不多，只有30亩地，渤海路街道办也只有40亩地，而常家镇有1000多亩需要绿化。”“对于树种的选取，他们都做了规定，明确要求需要栽种两年以上的苗木，胸径要在5厘米左右，定干必须达到4米。”常明说，这就像是“不要婴幼儿期，直接过渡到上学。”按照速生林的生长周期来看，再过三四年这些苗木就会基本成形。

　　在其官方规定的栽植技术中，对诸多“细节”予以了特别规定：要按每亩74株栽植，即株行距为3米×3米，品字形栽植……长途运输的苗木栽前要在清水中浸根24小时。

　　在中丁乡、红云高新区的某些靠近路边的村子，官方规定“村内的种树绿化规模，要按照每名村民5株计算”。

　　有人士告诉记者，庆云的“大绿化”工程实际是德州市相关工程的一部分。记者查阅发现，该县明确提出“十二五”期间即在2015年之前，争创“全国绿化模范县”。在此之前的2010年，该县已成功创建了“山东省绿化模范县”。

　　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像争创园林城市、绿化模范县等，都对当地的林地面积有硬性规定。”该县林业局一位副局长说：“在划定区域统一规划种树，可以被视为林地。”

　　没钱难住了“一把手”

　　常明告诉记者，当地官方还建议对于所种植的苗木，以白蜡和速生杨为主。“这两种都是速生木材，速生杨一般五年之后就可卖钱，白蜡的生长周期要略长些。按照一年多植树155万株计算，如果为速生杨，在苗木上投入的资金需达到1000万元以上。如果为白蜡树，苗木投入资金则高达三四千万元。”

　　除了苗木资金，还有人工费用，以及自村民手中进行土地流转的租地费用。“从村民手里租地，今年规定每亩地每年付给村民800斤麦子钱，按照当前的市场价格，这就要近千元钱。一年多种树2万多亩，就需要两三千万元的投资，这笔租金每年都还要续交。”

　　按照这位苗木种植商的估计，庆云县在此次大绿化上的投资额度或接近亿元之巨。对于这座只有30万人口、经济欠发达的鲁北小县来说，地方财政难以承担。

　　当地林业部门的负责人介绍，德滨高速通车后，沿线的庆云、乐陵、陵县等地按照规定都对道路两侧100米范围内进行绿化、造林，德滨高速庆云段只有7公里距离，双向14公里的绿化投资就达到了1600万元。2011年初春，该县在省道315线庆云段以及外环路的绿化投资也达到了1700万元。“今年秋冬开始的种树行动，财政已经无力负担，县里只有把任务分解下去，让各个乡镇自己想办法。”林业部门这位负责人坦言说道。记者也了解到，当地乡镇主要领导都签订了种树责任状，须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但乡镇政府财力也非常紧张，这样的巨额投资官方难以承受。

　　记者了解到，德滨高速双侧“政府买单”式的绿化模式也暴露一定弊病。有知情人士介绍，沿线各地政府部门普遍采取的是与被占地的村民签订管护协议，苗木费、种植费由政府买单，村民负责看护并享有将来的苗木收益。“老百姓算账算得很明白，像政府所种的速生杨价格低廉，收益还不如种玉米、小麦实惠。于是就故意将树养死，然后空出地来种麦子、玉米。像庆云县绿化种的是白蜡树，这种树收益高，百姓就会好好看护，毕竟将来的收益都是自己的。”这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前不久德滨高速的大绿化工作现场会上，有人士已经指出了这一问题。

　　记者了解到，前一阶段，庆云当地官方曾下发通知，鼓励企业、商家捐款种树，甚至还可“冠名赞助、个人认种”。“邀请”当地的苗木种植商等租地种树，也是很多乡镇不约而同采取的动作，这样一来政府部门实际只是充当了“中介”者的角色，不用再耗费巨资投入到种树绿化工作中去。

　　“邀商”种树 能是多赢？

　　常明告诉记者，以国道205线两侧、1200亩将要种树的土地为例，他们每亩地一年需要缴纳800斤的麦子钱作为租金。

　　当地林业局的负责人称，“对于村民来说，要么自己种树，要么把地流转起来交给这些商家种植，这样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年可获得如此收益。”

　　商家心里盘算的则主要是“租地种树”的收益问题，常明说：“每亩地每年800斤麦子钱，由于麦子价格并非一成不变实际变量很大，而速生木材的价格变化幅度也很大，一次租地需要10多年，谁也不知道将来的麦子价格，这也是很多商家犹豫的原因。当然，如果木材价格高了，我们种树也能赚大钱。”

　　对处于“中间者”角色的政府部门来说，只要路网、水网两侧地块在规定时限内种上树就完成了上级下达的任务，也可获取一定经济回报。记者了解到，庆云县拿出了1100万元资金，用所谓“以奖代补”的方式，奖励在大绿化行动中“高标准”完成的基层乡镇、部门。

　　但当地也有人士质疑，如此一来种树绿化的生态目的是否与商家的经济趋利性相悖。“商家的目的是拿树换钱，肯定密密麻麻种植速生林。从生态上讲，这样追求品种统一，谈不上绿化多样性的生态效益。另外，速生林砍伐频繁，对土地只耗不养，再加上化肥催生、农药杀虫，土地贫瘠化的速度很快。”

　　记者一路走来，乐陵等地路网两侧100米宽的防护林早已密密麻麻。(注：应采访要求文中常明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