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日报：清理达标表彰 重在转变政府职能

　　访谈嘉宾：桑玉成(上海市政治学学会会长、上海市社联专职副主席)

　　解放评论：日前，国务院出台了取消76项评比达标表彰评估项目的决定。该决定一经公布，得到了公众的广泛肯定。在您看来，这次被取消的项目是否有一些共性？

　　桑玉成：大致有这三方面的共性。第一，部门化特征明显。以国家发改委设立的“全国发展改革系统培训工作先进单位评选”、教育部设立的“全国教育门户网站评选”为例，这些奖项的设立大多是从部门工作的角度出发，而非从政府管理的全局意义上来考虑问题。

　　第二，评比项目大都属于该部门或其所在系统本就应当完成的工作。如税务总局设立的“依法行政示范单位创建达标”项目。“依法行政”本就是你的职责，再以表彰激励之，显然无此必要。用评选来促进正当职能的履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惰政的表现。

　　第三，随意性较强。随意性又很容易导致不均衡性。比如，有的部门设立了“培训工作先进单位”这样的评选。事实上，每个部门、系统都要做培训工作。同样的工作，有的部门设了奖，有的没设，这是否也构成某种不均衡？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是不是每个部门都有必要设一个类似的奖项呢？

　　从这些角度来看，此次清理是认真排查之后的水到渠成、理所当然。如果项目本身已无实质价值，就应该取消。

　　解放评论：决定中提到，此举旨在“转变政府职能、创新政府管理”。从清理过度表彰，到转变政府职能、创新政府管理，如何理解之间的逻辑关系？

　　桑玉成：通过评选的方式来激励和强化管理，使工作做得更好一些，这个初衷值得肯定。但之所以滥评比、滥发奖会成为痼疾，从某种程度上看，缘于大家对这种工作方式已太过依赖。

　　近年来，一些政府部门热衷于各种评比、达标、表彰活动，由于把这种手段当成目的，形式主义盛行，不仅没有产生预期效果，反而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甚至导致出现不正之风，群众反映强烈。比这更坏的后果是，因为有些奖项并无实质意义，连被评的当事人都不怎么把它当回事。如果连当事人都不关注，社会就更不会介意。长此以往，若这种“不介意”越积越多，最终被伤及的，将是整个行政管理系统内外对公权力管理能力的信任和认同。

　　所以，在清理过度表彰之后，更重要的是如何切实转变政府职能，做政府该做的，决不做不该做的，然后真正提高自己的管理水平，少出现甚至不再出现以简单奖励替代精细化管理的现象。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次清理工作即便做好了，后面的任务依然艰巨，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

　　解放评论：也有一些人认为，此次决定针对的只是过度表彰，但无论在哪个时代，社会都需要榜样的力量。

　　桑玉成：现在有些评选，民众对此越来越不看重。你评你的，好像跟我没啥关系。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

　　首先，随着社会环境发生深刻变化，所谓榜样的含义也已经发生变化。比如以前我们评个“劳动模范”，大多是一个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形象。但现在可能就不是那个样子，至少不是简单的“高大全”。价值观日益多元以后，人们还会产生疑问：你这个样子是“榜样”，为何我那个样子就不是？榜样的可模仿性、可参照性弱了。

　　其次，现在有些“榜样”身上也会表现出一些“非榜样”的元素。他可能在这方面做得好，另一方面却未必好。虽然现在人们越来越认同“人无完人”，也懂得尊重人性有长处亦有弱点，但当一个“榜样”不那么完美时，人们又不可避免地会对其失望。

　　第三点，我认为也很重要，就是现在整个社会对各类评比的信任度、认同感比过去有所下降。于是就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社会评比越泛滥，人们就越质疑，甚至越反感。

　　解放评论：在新的社会环境下，如何呈现、传递榜样的力量，让人民群众愿闻其详、心服口服、喜闻乐见？

　　桑玉成：尽管现在社会上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如果问大家，你希望过一个怎样的生活，相信绝大多数人都希望生活在一个良善的社会中，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这样的价值取向是很清晰的，也是自然存在的。只要有这样的期待，我们就需要榜样，需要引导，需要正能量。

　　无论榜样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它必须是一种向上的价值行为，而且需要许许多多人的实践。

　　需要强调的是，一个社会上所谓的价值引领，需要社会精英首先担负起切实的责任。《论语》中，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管理学上认为，领导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行为导向。身为领导，作为社会精英的重要组成部分，群众就默认了你是表率，是社会的道德楷模。反之，若你行为不当，就会对社会构成很恶劣的消极影响。这里的“恶劣”，还不是说你侵吞了多少财产，而是说你严重毁坏了整个社会风尚和道德秩序。如果社会精英不能起到楷模、引领的作用，就很难要求公众来学习榜样。精英的表率，是一个社会变得更好的基础之一。(记者 柳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