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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医院护理员:“最难忍受的不是累是寂寞”

2014年02月12日 15:58 来源:北京晚报 参与互动(0)

  清晨5点钟,44岁的龚小霞照例在病房准时醒来,窗外不时传来鞭炮声。像往常一样,简单洗漱之后,她准备给老人喂水擦身。

  几年来,她不用闹钟就能按点醒来,这已经成了一种“职业习惯”,她是西城区老年医院(北京市第二医院)的一名护理员。在这里,有200多名疾病缠身的老人,绝大多数卧床不起,无法自理,像龚小霞这样经过专门培训持证上岗的“24小时贴身护工”一共80多名,春节期间,共有59名护理员留在医院,没有回家。“这些老人一天都离不开人,家属那样求我们,我们怎么好意思走呢?”龚小霞对记者说,她已经几个春节没有回过家了,更没有长假、周末这样的概念。

  一个眼神就能明白

  老人的心思

  大年初七,窗外鞭炮声逐渐停歇的病房显得有点冷清。“阿姨,咱翻个身好不好?”龚小霞照顾的是这个病房里的两位老人,一个75岁,一个85岁,都是脑梗造成全身瘫痪无法自理的患者,她们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含混的叫声。每天5点起床,6点给老人擦身,7点喂饭,一天喂水4次,喂饭4次,一个小时翻身一次,定时换尿袋,按摩,吸痰,尽量多陪老人说话聊天……几年来,龚小霞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

  麻利地帮老人翻着身,龚小霞一边和老人聊天:“闺女今天来了,你高兴不高兴啊?”老人没有任何反应,龚小霞却告诉记者:“她冲我眨眼睛了,意思就是高兴。” 老人的女儿告诉记者,当初老人从一家三甲医院转过来,“医生说老人这种病情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可是现在已经两年半了,一个褥疮都没起过,护理员比我们还懂得老人的心思。”她指着墙上挂的大红锦旗,这是他们全家去年给龚小霞送的。

  和这样的老人交流对于家人来说都很困难,龚小霞说是因为照顾时间长了,就自然有了感情和默契。“虽然她们说不出话,但是她们认识我,能听得懂我说话,她们会睁大眼睛看我,眼神会追着我转,还会眨眼,就是对我的回应。”正说着,一位老人忽然叫了一声,龚小霞马上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拍她,“她这么叫唤表示害怕了,因为有陌生人进来,得哄哄她,这些老人像小孩似的。”

  在这家老年病医院,记者听到病人中有这样一个说法:“一个好护工胜过儿女。”其实并不是埋怨儿女不孝,现在生活压力这么大,谁家孩子能够牺牲工作天天陪着老人呢?很多在这里长期住院的老人,儿女一周来一次就不错了,每天陪伴他们,照顾他们的就是这些护理员。“时间长了,我们和老人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 ,相互都有了感情 。”龚小霞说,寂寞的老人把这些护理员几乎当成了儿女,是他们病痛和孤独中的一种依靠。正是这种依赖和不舍,使护理员们每年春节都面临着艰难的选择。

  躲在屋里不敢听

  大年夜的鞭炮声

  对护理行业来说,春节简直就是个“年关”。“我们医院共有近200位老人,90%患老年病无法自理,最长的住院已经五六年,需要专业的护理,家人根本无法承担,所以每年春节都是大难题,公司要提前一个多月做护理员工作,发劳保,涨工资,争取把他们留下来。”医院的一名管理人员告诉记者。

  面对家属的苦苦挽留,前思后想之后,龚小霞最终还是决定今年春节不回家了,“我走了,两个老人怎么办呢?我照顾她们两年多了,只有我最熟悉她们的习惯,临时托付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她从甘肃老家来北京打工6年多,已经四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此时,她最为难的事情是怎么和丈夫开口。

  “和丈夫一说这个事,他就生气了,俩人闹得有点不愉快。”龚小霞和记者说到这里,神色有点黯然,“过年两个外地打工的儿子也都回家了,他们都想让我回去。”节前几天,丈夫还在一直劝龚小霞回家,“我和他说实在走不开,也想趁着春节能多挣点钱,毕竟以后两个儿子结婚需要不少钱。他听了还是有点不高兴,其实也是心疼我在外面打工太辛苦。”

  到了除夕这天,公司和医院利用中午病人们休息的时间给护理员们简单庆祝了一下,发了一些劳保用品,算是过了节。“那时候,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心里就开始难受了,盼着家里的电话。”晚上,龚小霞期盼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能听到那边的鞭炮声,我们老家过节可热闹了,丈夫、儿子轮番和我拜年,说了好半天,后来鞭炮声太大,说话都听不清了。”

  挂了电话之后,眼前依然是冷清的病房,窗外烟花绚烂,不少人跑到医院门口去看,可是龚小霞却躲在病房里,不敢听外面的鞭炮声,“一听这个就想到现在全家人都在团聚,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心里特别空,难受得想哭。”

  过节这几天,每逢忙碌之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她都会忍不住给家里拨个电话,“想家想得厉害,其实也没什么更多的话,就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和儿子孙子

  只团聚了一个小时

  春节留在医院工作的另一名护理员唐青竹比龚小霞幸运,尽管也没能回家,却和儿子、孙子在北京团聚了,虽然只有短短1个小时。

  48岁的唐青竹来自河北农村,做老年护理员已经5年,基本没有回家过过春节。“春节是最缺人手的时候,公司做工作,家属哀求,所以今年还是没能回去,毕竟我家离北京近,我还是把回家机会让给他们家远的吧!”一边和记者聊着,唐青竹一边熟练地给床上的老人翻身。

  这名95岁的脑梗患者已经是植物人状态,身体比较胖,移动很困难,只见唐青竹把老人的左手摆成“招财猫”的姿势,右手背贴在左脸颊上,右脚架在左膝盖窝里,轻轻一“扒拉”,就翻过去了,这是很专业的手法。“老太太的女儿都快80岁了,平时来趟医院都困难,我要是离开了,老人怎么办呢?”

  当唐青竹打电话把春节不回家的决定告诉家里的时候,“我婆婆拿着电话立刻就哭了,她今年76岁了,就盼着孩子们都在身边,每次我不回家她都要哭一通。”让唐青竹心里安慰的是,和往年不同,今年过节丈夫在身边。“去年,我丈夫也来这个公司做保洁员了,我们在同一个医院里工作,每天还能一起吃个饭。”除夕的中午,夫妻俩一起吃了顿饭,领了公司发的劳保用品,就算过完了节,然后各自回岗位继续工作去了。

  初四这天,唐青竹迎来了这个春节最大的惊喜,“我两个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开车过来看我们老两口来了。”一家七口人终于在北京团聚了,可是只有短短的1个小时。“能抽出一个小时出去和孩子们吃个饭已经很不容易了,平时半个小时都出不去,这还是拜托别人照顾老人,嘱咐了半天才敢离开。”就在马路对面的一家快餐店,一家人匆匆吃了顿团圆饭。“孙子又长高一大块,小嘴说话可甜了,奶奶奶奶叫个没完……”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唐青竹似乎还是沉浸在短暂的幸福回忆里,眼里闪出泪光。

  比劳累更难忍受的

  是寂寞

  春节过完,想家的心逐渐平息,老年医院里的日子像一个机械的钟摆,简单地重复着,年复一年,护理员没有节假日,没有周末,没有社交,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老人住院少则三个月,多则几年,一个护理员用惯了,老人和家属都不愿意别人替班,所以只能连轴转下去。“如果赶上老人能坐着轮椅出去,那对我们来说就太幸运了,起码我们也能跟着出去放风。”龚小霞表示,这样的幸运很难碰上,能活动的老人在这里不到10%,绝大多数都是常年卧床的,这意味着护理员所有的活动天地就是一间窄小的病房,享受一下窗外的阳光都是奢望。“有时候病人家属来了,让我们抽空出去遛个弯儿,就算是休息了。”

  “虽说这个活又脏又累,一般人都不愿意干,清理大小便、呕吐物,甚至给老人抠大便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但是不如我在老家干农活累。其实最难忍受的不是累,是寂寞。”龚小霞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可是在这里,她只能常年面对两个无法说话的老人,通过眼神猜他们的心思,而她说的话完全得不到回应。“经常觉得很憋闷,每天都要抽空给老家的丈夫打个电话,说两句话,心里才好过一点。”

  正是由于特殊的工作性质和这样的工作状态,老年护理员一年比一年难招,“我们现在招护工的途径一般都是通过熟人老乡相互介绍,农忙时节和过年过节特别难找人,根本忙不过来,一般条件稍好的地方的人都不愿意做这个工作,只能到更穷更偏僻的农村去找人……”龚小霞所在的护理公司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虽然医院和公司通过各种“人文关怀”想留住有经验的护工,但目前流动性仍然非常大,而且,3000元左右的收入对很多外地打工者来说并不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根据北京市政协公布的调研报告显示,预计未来5年北京市将有47万名老人需要护理型照顾,而北京市专业的养老护理员只有4000多人,这个巨大的缺口难以弥补。几年来,关于制定护理行业的用工制度,规定合理假期和休息时间的呼声不断,但至今没有实质性进展。

【编辑:王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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