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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新生代外来工揾工日记:从进城挣钱到融入城市

2014年03月06日 13:45 来源:南方日报 参与互动(0)

对比珠三角其他城市,深圳用工缺口最大。鲁力 摄

  “你能给我介绍工作吗?”在原特区外的制造工厂,为揾工而四处奔波的外来工们向记者发出这样的求助。而另一边则是广东省人社厅发布的珠三角用工近况,乍看之下令人错愕:“对比珠三角其他城市招工难的情况,从绝对值上说,深圳用工缺口最大,截至上月26日,缺口仍高达15万人”。

  招工难和找工难的尴尬状况仍在深圳延续。

  日前,国务院农民工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杨志明指出,当前招工难,一是普工,反映的是农民工供给的有限性;二是技工,反映的是转型升级过程中,中高级技能人才的短缺。今年年初,深圳市人社局就业促进处处长高祖明亦证实,深圳用工缺口仍以普工为主,集中在宝安、龙岗和龙华新区的制造业和服务业。

  “目前80后、90后已经占到农民工的70%以上,和老一辈相比,他们的诉求由‘进城挣钱,回乡发展’转变为‘进城就业、融入城市’;由过去足额支付劳动工资,向参加社保转变;由过去要求改善劳动条件,向要求分享企业经济效益和城市发展成果转变”,杨志明说。

  去年南方日报曾经推出反映节后用工微观故事的“揾工日记”和“招工日记”,今年我们继续把目光投向那些构成深圳打工主力的新生代农民工——他们想来深圳寻找什么?他们凭什么留在这里?在庞大劳动力的需求之外,深圳是否可以为他们提供安身立命的寄居之所?种种疑问背后的个体故事,或许能为决策者和用工者提供答案。

  “想去工资高,

  守法律的工厂”

  预期:他们为什么而来?

  在龙岗李朗的一家皮具厂门口,来自江西的李平停留了很久,看着招工广告抽了5根烟。看到拿着花名册的人走过来,他兴冲冲拿出身份证,和一群提着蛇皮袋的人一起进工厂面试,没多久又沮丧地走出来。“他只是看看我的手,就没有要我”,李平伸出了左手,他的食指少了一整截。那是10年前在深圳一家工厂做模具时,因为夜班疲劳打了瞌睡,被80吨重的机器压掉的,“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也不怪工厂”,他说,“现在这些工厂都挺正规的。”

  尽管揾工过程很不顺利,但李平一直说:“我很喜欢深圳,这里特别好”,身旁的老乡也连声附和。前年李平曾经短暂地离开过深圳,那是在回老家过完春节后,“看到离我们镇上很近的工厂打出的横幅:‘回家打工吧,亲人等着你’,我就不想回深圳了”。他直接进了那家制造厂,连留在深圳的铺盖和袄子也送给了一起打工的兄弟。可是才一年的时间,李平又萌生了回深圳的念头。“感觉深圳这边工厂更正规,好像也习惯了城里的生活。”

  对李平来说,在深打工最愉快的经历,一是周末坐很久的公交车去东门老街,“给家里人买衣服鞋子,又便宜,又好看”,二是给家里汇钱,“2009年到现在,我和我弟一起在深圳攒了10万元,给家里盖了两层房子”,他说,“第二层房子还等着钱装修,还有3万元钱要还给亲戚,所以我们一定要留在这里,继续赚钱”。

  “最近两年,不少老员工回了老家,又提着衣服被子回来了”,沙湾一家制造工厂的人事科长老胡向记者证实,在“回乡热”之下,工厂却出现了返深务工的工人。一些回来的老员工告诉他,家乡的企业不太遵守劳动法,生产管理模式也不好。另一方面,“家里亲朋好友的关系错综复杂,回家花钱如流水,不像在深圳这么能攒下钱”。

  口述:“只想尽快融入这个城市” 口述者:小轩(化名),1994年出生,来自广西 2014年2月25日 星期二 晴

  现状:刚找到一份与专业相去甚远的工作。大专学的是基建,因为不想再过电子企业的流水线生活而离职,刚进入深圳一家百货公司,虽然现在做防损员的工作,但未来希望能从事销售。

  今天运气好,在深圳市职介中心第一个面试,别人就要了我,是百货公司防损员,就是在商场防小偷,每个月工资2000多块。以前我在广州至少能拿3000元。但刚在深圳起步,薪水少点不要紧。

  面试我的人跟想象有好大的不同,没有刁难我,态度很好。我的性格很多变,有时随和,有时特别固执,我应该去学习这种比较圆滑的聊天方式。我特别想学会跟人沟通,所以目标是在深圳找销售、餐饮服务业之类的工作。

  我要工作的百货公司还没装修完,正式上班要等到6月。这段时间主要做监工,督促装修工人做事。讲句真心话,这几天我都还在观望,看朋友那边有没有更好的工作。我也知道,这种状态不能太久,边上班边想着找下家,这不好。

  一年多前我在江西读大专,读基建专业,毕业以后第一份工是维修安装,在广州一家生物科技工厂。每天坐在椅子上,只有两只手在做事,嘴几乎不动。如果不是谈工作,根本说不上三句话。三四十岁的广东同事讲普通话,我听都听不明白。

  我不想再做这一行。后来朋友介绍我来深圳,做高档运动产品的销售,我就离开了广州。来了之后,岗位却没有了——所以我觉得深圳的节奏真是快——只好去人才市场搵工。专业不对口,只能找基层工作,对学历和经验要求没有那么高。

  来深圳打工真的好似一个偶然。之前总觉得这种繁华大都市,自己十年内都不想进入。我老家在广西,是一个小镇,生活好慢,镇上的人都中意慢节奏。深圳真是个快节奏的地方,坐公交车,周围的人都在打电话,聊生意;在路上走,人人都走得比我快。

  但现在,深圳给我最大的感觉是,讲普通话的人比广州多,人都好热情,好豪放,好直爽。广东这边大城市,本地人都有点优越感,讲广东话的人会觉得讲普通话的人是来自己的地盘淘金的。虽然我从小讲广东话,但我好不喜欢那种排外的感觉。

  我现在只想尽快融入深圳这个城市,最近走路都会逼着自己走快点。

  “没技术,

  找工作像没头苍蝇”

  困境:他们找工作害怕什么?

  “你能给我介绍工作吗?”湖南人许华(化名)嚼着槟榔,逢人就问这句话。上月25日,许华刚满33岁,和小舅子、二表弟、二表嫂以及怀孕三个月的妻子一起出发,想来深圳找个工厂打工。五个人跑遍了龙岗的沙湾、南岭和李朗工业区,他们挨着厂房看招工启事。身上的1000元就快花完了,几个人的工作仍然没有下落。

  对许华和许多老乡来说,找工作最主要的方式还是靠“没头苍蝇一样地到处跑”,有时候也靠老乡介绍,他们几乎不去人才市场,对政府主办的免费人才招聘也一无所知。“我们都是提着行李到处跑,听说哪里有招工,就去哪里”,他说。这样的方式毕竟滞后。前天许华听老乡说,下李朗的工厂在招人,昨天一大早奔过去,那家工厂已经招满了。

  “工作还是有的,但工资太低了,两千多块不愿做,工资高的不要我”,许华有些惆怅。之前夫妻俩在南岭的两间工厂打工,一个做电子,一个做五金,为了打工曾有五年没回家。妻子秀清(化名)提起为过春节而辞工的事略显懊恼,“还是我们那里好。”她说。“你们那边是哪里?”记者问她。“就是我们南岭,工资高,好工厂也多”,她的语气颇为怀念。

  说起来深圳的理由,受访工人们说得最多的就是“工资高”和“讲法律”。然而工人们面对的另一个现实是:愿意招他们的工厂都无法给他较高的工资。而根据广东省人社厅的统计,目前反映“招工难”的企业招聘月收入约为普工2000—2500元、技工2500—3500元,与多数求职者的预期相比普遍低500元左右。

  “现在外贸加工不好做,上游企业也在压我们的价格,我们只能控制用工成本”,龙岗区一家鞋厂的人力资源部负责人告诉记者,“公司的工厂已经慢慢向越南、柬埔寨转移,低端的岗位会越来越少。”

  令许华和秀清感到担心的是,开得起高工资的工厂已经不招收他们这样初中学历的工人。龙岗区多家制造工厂的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工厂主要缺的是技术工人,“生产的产品附加值比较高,我们才能开得起工资”,上述鞋厂的负责人说。

  “我的文化比较低,没什么技术,但我还是愿意来深圳,如果没找到一个月3500块的工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许华在一家手袋厂门口踟蹰了许久,而后犹豫着说:“找不到,只有打包回家,如果要让我花钱学技术,我恐怕不行,我现在生活负担太重了。”

  “缺乏技能是农民工成长为现代产业工人的主要障碍”,国务院农民工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杨志明表示,政府有关部门正在实施农民工技能提升计划,“到2020年,使新生代农民工都能够得到一次政府补贴的就业技能培训,基本消除新生代劳动力无技能上岗的现象。”

  口述:“深圳在转型,我也要转型” 口述者:陈朋(化名),1989年出生,来自湖北,大专学历 2014年3月1日 星期六 多云

  现状:状态:正在揾工,曾做过5年的流水线工人,因为富士康制造部搬迁而有了一份危机感,于是辞工,现在想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

  我在富士康做了快5年了,一直在流水线上待着。过年前,我在的制造部搬到宁波去了,我可以跟着去宁波,也可以留在深圳,去其他的制造部。当时我想,我不能再做流水线工人了,我要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

  我想找销售工作,或者去别的公司当工程师。销售多好啊,根据业绩来定工资,做得多赚得就多,能激发人的上进心。工程师我也做得来,我之前在富士康做过电子制造,也有电子通信的大专学历,上手应该很快吧。

  不管做哪一样工作,对我来说晋升和发展的机会最重要。工资嘛,跟原来持平就好了,等熟悉了再看有没有机会涨一点儿。我底薪最低时候,每个月是1200块,后来涨到2400块,加班多的那个月可以拿到4000块,少一点就拿3500块左右。

  流水线的十几道工序我都干过。一块玻璃怎么变成手机屏,电子元器件怎么组装,检验产品质量怎么检验,这些我都懂,都会做。一个车间几百号人,一天下来要做几千个、上万个产品,你想想看,就是那样的工作强度,蛮累人。

  前几年我在富士康得到了一个升职的机会,成了工作组的基层管理员,手下有40多个工人,但我没啥成就感,反而慢慢有了危机感。我刚来厂里的时候,一个车间的工人有上千号。后来深圳搞转型升级,制造部门都陆陆续续搬走了,一个车间里只有四五百人,留下来的人很多都是做人力资源和设计的。去年年底连我所在的制造部也搬走了。

  我这个人蛮爱学东西。我星期六晚上会到清湖社区学校练吉他,平时还去听电脑课——虽然社区里上的电脑课都太基础了,但也不妨听听吧。深圳这个地方太需要知识了!现在还感觉自己是个过客,工资不高、没保障的话,怎么变成深圳人呢?等学会一门手艺,我也许就可以再转型了。

  诉求:他们凭什么留下?

  “能吃好玩好,

  有机会学习,

  有时间休息”

  春节后刚开工,深圳联创科技集团的工人就回来了九成,如今员工基本都来齐了。在这家公司制造部经理王海看来,生活和工作条件比较好的工厂基本不会缺工,“深圳缺的是传统的注塑厂、服装厂和手袋厂的底层工人”,因为“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已经没法满足新生代农民工的需要”。

  多年参与工厂的招工,王海对“新生代农民工”这个群体颇有体会,而现在这家企业的一线工人也大都在18到30岁之间。“25岁以下的工人看重工作环境和娱乐设施,不想太累,只要养活自己就差不多了,来应聘爱问的是能不能吃好玩好、有没有时间休息,”他说,“25到30岁的工人对赚钱更加渴望,也愿意做辛苦一些的工作,但他们需要工厂周边有很好的配套,可以让他们的孩子读书。”

  与原特区外其他电子工厂相比,联创的一线岗位工资只能算中上——底薪紧贴着深圳月最低工资标准1808元,加上津贴和奖金,平均工资在3500元上下。而比起工资,这里的工人们更看重生活设施和企业文化。去年,一位年轻工人从其他工厂跳槽过来,尽管这里的工资比那边低300多元,他的理由是在这里“可以打球,可以看书,还可以散步”。

  为了留住工人,这家公司建了夫妻宿舍、几千平米的文化活动中心、几个灯光球场;还建了图书馆对接深圳市图书馆的资源,工人在这里借书可以统借统还。每一年的入学季,企业领导还出面帮员工协调就学问题,“争取把员工的子女都安排进公立学校”,王海说。

  “员工们最看重的还是学习和向上流动的机会”,王海说,这家公司有80%的中层干部来自一线工人,而他本人也是从基层岗位做到管理层的,这给了许多一线员工希望。每个周末,这家企业还有一个热闹的去处,从龙岗区党校和大专院校来的老师会来给工人们上课,在这里上课可以拿到大专学历,公司负责其中一半的学费。

  “许多新生代是在用手机看新闻,或者学知识”,昨日全国“两会”期间,广东团农民工代表易凤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表示。在她看来,“多数新生代农民工还是非常阳光、积极、上进的”,“他们非常渴望学习能提升自己工资待遇的各种技术技能;想有和谐人际关系、融入工友圈的年轻人,还非常渴望学习人际沟通技巧。”

  口述:“自费学习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口述者:李贞(化名),1994年出生,职中毕业,来自湖南

  2014年2月28日 星期五 晴

  现状:正在揾工,之前因为家里还要供养弟妹,没能参加高考,如今苦于学历不高,在深圳无法找到工作,想要通过自考提高学历,却不知道如何努力。

  最近我都在找工作,我想在深圳留下来,想提升自己,怎么办呢?自费学习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前段时间打算自考,但又觉得蛮迷茫。去哪里上课?看什么书?真的蛮迷茫。我上网找了很多资料,那些辅导书好像都想着怎么赚你的钱,杂七杂八的名头,根本不晓得选哪一本。

  我是在深圳读的职中。读书的时候,特别羡慕这里白领,我就天天想着能在城里找个好工作,让家里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当年也是想着弟弟妹妹还要读书,就没考大学,哪知道现在深圳稍微好一点的单位,至少都要求大专以上学历,工作不好找啊。

  上一份工作就在一家小公司做出纳,工作找得也蛮仓促,不到一年就想换工作了。早上8点半到公司,花5分钟搞卫生,然后更新公司网站,打报价单,把供应商和客户的报价单拿给老板签字,再传真出去。那里升职空间不大,也没有什么正规培训,学不到什么。

  所以我最近想去大公司做财务,上一份工作每个月工资有3000来块,下一份争取涨个三五百块吧。其实只要有正规培训、有升职空间,再辛苦我都能接受。现在最大的愿望还是多赚钱补贴家用,让弟弟妹妹上学没那么大的经济压力。

  偶尔会想想家。深圳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很吵,在这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让人脑子累,心烦。以前我在农村的时候,乡下赶集很热闹,和姊妹朋友一起打牌也很热闹,我都没有觉得那么吵,心里是很平静的。但我又想,深圳绝对是个可以让年轻人成长的地方,只不过机会需要自己去争取和把握。(记者 刘昊 昌道励)

【编辑:吴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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