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后”警察应凯：如果我走了 把警服给我穿上

　　从双黄路拐入乡间小道，经过3里路的颠簸，一栋蓝色瓷砖外墙的简陋两层小楼便是警察应凯的家。通往小楼的道路狭窄，不断前来吊唁的人挤满了小道。小楼一楼的堂屋，应凯的灵堂设立在这里，按照当地风俗，应凯的遗体摆放在灵堂里，和遗像上应凯阳光的微笑形成反差，被病魔折磨得太过厉害的应凯瘦得已经脱形，一身藏蓝色的警服陪伴着这名“85后”警察人生谢幕。

　　遗像上的应凯注视着这个熟悉的小院，27年前他在这里出生，梦想在岁月的流逝中孕育，但11月21日清晨，他的人生因病魔被迫在这里终结，他把目光永远留给了这个他亏欠太多的家庭。“他说要一辈子爱我，他确实做到了，只是一辈子太短了。”应凯的妻子朱琳看着躺在灵堂里的丈夫，泪如雨下……

　　警服

　　如果我走了，弄简单点，把警服给我穿上！

　　——应凯

　　应凯的老家位于双流县黄龙溪镇嘉禾3社，简陋的两层小楼，极其简朴的家具陈设，灵堂旁边的卧室内，除了地砖再也没有任何时尚的气息。在有些杂乱的屋内，一套熨烫整洁的警服格外耀眼，“078310”这是应凯的警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是他的梦想。”看着警服，应凯的母亲苏淑芬满脸悲伤。

　　在应凯的童年，和众多小男孩一样，应凯也吵着让父母给自己买玩具。家庭并不富裕，但应凯的父母也绝不吝啬对儿子的爱，“买了好多玩具给他，他最喜欢耍的就是枪和飞机。”坐在搭建的灵堂里，苏淑芬回忆着儿子的过往点滴，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中年丧子的疼痛撕扯着这位朴素母亲的内心，她在为数不多的话语中除了记得儿子的好，便是对自己的埋怨。“他的玩具，上学得的奖状，以前好多好多，后来都不知道在哪儿去了，谁知道他现在……”

　　想当飞行员和警察，这是应凯从小的梦想，小时候承载他梦想的是玩具，长大后便是这身他随时都爱惜得不得了的警服。“他节约得很，吃穿用非常朴素，但是对那身警服，他是格外爱惜。”朱琳不记得应凯主动为他自己买过衣服，当警察之后，仿佛警服就是四季的衣服，这个自称胆子小的姑娘，只要看到那身挺拔的藏蓝色，她便开心得像个孩子，“和他在一起就是幸福，不用说话，感觉心里有依靠……”如今依靠的另一半离开了自己，只有丈夫钟爱的警服仍在眼前，这身承载应凯梦想的警服从“最爱”变为“最恨”，每一次出现在眼里都是朱琳和父母情绪的失控点，“看到警服就想到他，他穿起警服好好看，后来生病了、瘦了、人变形了……他最后给我说‘如果我走了，弄简单点，把警服给我穿上！’”朱琳眼前浮现的画面，又一次把悲伤的内心拽得更紧，情绪在疼痛中再次传到眼眶，最终化为止不住的泪水。

　　11月25日晚，在应凯的灵堂前，朱琳抱着尚未满1岁的孩子，看着丈夫的遗像发呆。相片上的丈夫仍是那么阳光，穿着警服，目光温暖充满力量。26日的凌晨4点过，朱琳在灵堂里的沙发上睡着，但在6点53分，她便又醒来。“梦里都是他穿着警服的样子，因为这两年看得太多了。”昔日的印象在悲伤和疲倦的交织作用下反复出现在脑海里，既想忘又难忘。

　　矿泉水

　　他说穿着警服就要维护形象，带着水执勤特别不好。——应凯的好友、警察李海涛

　　和应凯同年通过全省政法干警选拔考试、进入四川警察学院学习的李海涛是应凯最好的朋友。当11月21日清晨他从电话里听到应凯去世的消息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瞒着我那么久，我怎么就没发现……”哽咽之后，李海涛猛灌下几口矿泉水，一瓶普通的矿泉水被他的双手紧紧握住，勾起了他对好友无限的追忆。

　　“应凯工作特别认真，当交警时特别注意执法形象。”在彭州三界派出所工作的李海涛，虽和好友在同一城市，但两人见一面却异常困难。在交警工作的应凯工作特别繁忙，负责朝阳南路、北路近1平方公里的执勤范围，海涛的多次邀约都因为工作而化为泡影。

　　好友的相聚因为工作变得艰难，明白兄弟的海涛只得到应凯执勤的地方去看他，“有时候大热天的，他水都喝不上一口。”心疼兄弟的海涛特意给应凯买来了矿泉水，但正在执勤的应凯却执意要海涛把水放在路边的绿化带里。“他说穿着警服就要维护形象，带着水执勤特别不好。”应凯的执拗，海涛心里明白，应凯是为了不破坏警察的窗口形象，而强迫自己忍住口渴。

　　短暂的2年从警时间，应凯从来都是以近乎苛刻的标准在要求自己，他总是把最为精神的一面展现给大家，纵然疾病已经损害着他的身体。2014年9月23日下午4点，在新民东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彭州市民侯林驾车与张小亮发生擦剐。事故发生后，侯林和张小亮各自下车互相指责，“我刚买不久的新车被擦剐，内心肯定不舒服。”张小亮告诉记者，几分钟后，当时体重仅有90多斤的应凯到达现场，“特别瘦，感觉风都吹得倒。”已经被病魔折磨得有些变形的应凯此时仍战斗在工作岗位上，他努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其他人，两个人的争吵在这位态度很好的应警官到来后迅速平息。

　　勘查现场、认定责任，10多分钟，应凯就依法妥善处理了这起事故，“应警官不光态度好，还很耐心地给我们讲法律和道理。”在两位当事人眼里，这位瘦得有些夸张的警官虽然说话有些缓慢，但却做事干净利落、客观公正。事故处理完毕后，应凯和张小亮一起，将侯林暂时无法行驶的车拖到修理厂。“他人和善，有说服力，我们听了都服气，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了朋友。”他们两人不知道，这是应凯工作的最后一个镜头，被病魔折磨得十分脆弱的身体在那之后已不能再支撑他前行。

　　救生衣

　　在洪水中，他把救生衣给我穿上，在他的背上，格外温暖。

　　——应凯在洪水中救助的老人谢凤兰

　　从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应凯便把勇气和热情全部献给了这份工作。他在工作中的无畏和激情，让妻子朱琳又爱又恨，“我那么爱他，肯定要让他完成心愿，但我也想他多陪陪我，因为他让我明白了爱的含义。”和朱琳一样，从应凯身上明白爱的含义的，还有彭州市丽春镇碧鸡村11组的村民谢凤兰，她和孙子的生命在洪水中危急，她和孙子的生命又在应凯的背上得到呵护。

　　2013年7月9日，彭州市遭遇特大洪灾，“当天凌晨突然洪水暴发了，有部分房屋都倒塌了。”65岁的谢凤兰带着孙子，看着齐肩深的汹涌洪水，焦急无比。“自己家里都待不下去了，只有到拐角处的墙上站着等。”洪水湍急，救援人员根本无法靠近，站在墙上等待的两婆孙只得相互依偎，等待洪水随着时间慢慢退去。

　　上午10点左右，洪水终于退了一点，就在谢凤兰和孙子又冷又饿之际，一个身穿雨衣的身影在洪水中向两婆孙靠近。“他身上缠着绳子，慢慢朝我们走过来，那一刻感觉有希望了。”滂沱大雨中的身影正是应凯，接到警队电话的他，披上衣服就奔出家门，没来得及给怀孕的妻子说声抱歉，他要以最快时间赶到现场抢救群众。站在齐腰深的水里，1.78米高的应凯踮着脚，将谢凤兰老人的孙子接过，小家伙紧紧抓住他有力的肩膀，在应凯的背上到达了安全的彼岸。

　　应凯又再次折回，前来解救谢凤兰老人，在背上谢凤兰老人之前，应凯的一个举动让老人一辈子难忘，他脱下了自己的救生衣，让老人穿上。在应凯背上的路程，老人感到格外温暖，这就是危难时刻，一个年轻警察对群众的爱，如此朴实却又如此无私，没有理由却让人动容，“心里说不出的感恩。”谢凤兰老人话语质朴，眼眶在这一刻有些红润，这个她不知道名字的孩子，就在几天前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连一声谢谢都没有收到，生命就在青春最为耀眼的时刻凋零，“很痛苦、很痛苦……”反复出现在老人嘴里的就是这句痛苦，但老人内心的伤痛却没有人能切身体会。

　　那一次救援，应凯的雨靴被洪水中破碎的陶瓷片划破，40名被困的村民在他和同事的一瘸一拐之下安全转移，100多名群众被提前安全疏散。

　　隐瞒

　　应凯用“胆管堵塞”骗着所有的同事，“他做完手术后休息了几个月回来上班，在销假时我还喊他休息，他就是不愿意。”

　　——彭州公安交警大队副大队长王东

　　一向坦荡老实的应凯从2014年4月开始向其他人“撒谎”，接连的一个个“谎言”，把同事、朋友都一一骗过。当真相出现在大家眼前，残酷的事实撕扯着所有人的内心，“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我们，他已经病得那么重了。”好友李海涛的双手插在头发里，复杂的情绪在内心翻涌，最好的朋友就这么离去，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真实，“我宁愿现在仍然生活在谎言中，至少他还在……”泪水滑过海涛的脸庞，此时耳畔响起的，依旧是应凯熟悉的声音，“兄弟，我想见见你。”那是今年9月的一天，海涛接到应凯的电话，那天任务繁重的他拒绝了应凯的提议，但他没想到这是应凯和自己的诀别。

　　今年8月，在同事的婚礼上，应凯的老领导梁瑜峰最后一次见到他。蜡黄的眼睛和脸庞，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身躯，应凯仍然强撑和同事们开玩笑。出于关心，梁瑜峰揭开应凯的上衣，看了看他做手术后留下的伤疤，20多厘米长的刀口留在肚子上，和瘦得不成形的身体一起传递着辛酸。“病好些没有？”梁瑜峰关心地问道，应凯站起来拍着胸脯连说没事。

　　同事朋友的粗心让应凯的“谎言”一次次奏效，今年4月应凯手术后，他便知道了自己身患癌症的现实。应凯用“胆管堵塞”骗着所有的同事，却挣扎着在单位上又坚持了几个月。知道病情的当晚，应凯跪在父母面前，内心的愧疚无法言说，身旁的妻子和女儿依偎在一起，让他更难以面对。“不准把我的病情告诉朋友和同事。”脾气温和的应凯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向妻子第一次提出“无理要求”，“他病得那么重，我又怎么能不依着他？”眼镜片背后，朱琳的眼睛内再次涌出泪水，她埋怨的不是丈夫的执拗，而是丈夫在如此年轻之际，抛下她和孩子独自离去。“我们都深爱着对方，却再也无法在一起……”朱琳早已泣不成声，只是如今已告别人世的应凯是否还能听见妻子的呼喊？

　　说起应凯的离世，彭州公安交警大队副大队长王东哭出声来，“他做完手术后休息了几个月回来上班，在销假时我还喊他休息，他就是不愿意。”在应凯的灵堂前，他生前的战友集体敬礼，向这个说着谎言的战友告别，但他们的内心都希望，说着“谎言”的兄弟永远不要离开。

　　诀别

　　他当时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把生命的最后时刻留给家人。

　　——今年9月，在单位的强制要求下，几乎没有休过假的应凯休假了

　　2年多的警察生涯，应凯除了做手术外，几乎没有休过假。今年9月，在单位的强制要求下，应凯结束了工作回到家中。“他当时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把生命的最后时刻留给家人。”李海涛仍然记得，应凯在休假后的第一天便提出要见见他，“当时工作太忙，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就想最后见我们一面。”李海涛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一首他们曾经唱过的歌曲，“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让他无法接受也没想到的是，仅仅27岁的兄弟，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离开了他最爱的警队。

　　在2个月的休假时间中，朱琳沉重的心情也会因为丈夫的陪伴偶尔会有快乐，应凯陪着朱琳重回了他们结婚时度蜜月的地方——峨眉山，“他走路都在喘气，却陪着我爬上报国寺，我们一起牵手散步、一起拜佛，每天都在一起。”朱琳悲伤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福，那些甜蜜的回忆是巨大悲伤之外的短暂舒缓，她从来没有要求丈夫给予大富大贵的生活，她和万千陷入爱情的小女生一样，渴望着真实的拥抱和呵护，渴望着平淡的家庭生活，渴望着黑夜起床上厕所丈夫的陪伴，渴望着在简陋小楼里洗澡时丈夫在门外的守候，“他很爱我，我怕黑，洗澡时他就在门外给我站岗，我随时喊他一声，听到他声音就踏实。”一切的一切，都在短短2个月的时间里得到最大满足，然而当应凯的生命指针停摆之时，朱琳所有的美好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都被残忍的现实击碎。“我和他都喜欢花，我们还想在我们共同的花园里喝茶。”泪水滴落在沙发上，那是他们曾经爱的见证，虽然破旧但却无法用价值来衡量。

　　在应凯去世前几天，他拉着朱琳的手开始安排后事，“如果我走了，弄简单点，把警服给我穿上！”这是他留给这个人世最后的话语，此后他病重无法言语，只能把对父母、妻女的愧疚全部注入眼泪之中，他梦想的起航在警服之上，如今他又把警服作为他人生谢幕的最后华服，他永远都想把璀璨留在动人生命里，而警服才配得上他人生的璀璨，“85后”警察的人生如同歌词里写到的一样，“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别人生命里……”

　　市民反响

　　就为了这一身藏蓝 也有述不完的辛酸 愿所有的民警平安

　　“27岁交警患癌坚守站岗，离世前称下辈子还做警察……”21日，应凯离世后，他的感人事迹被本地媒体关注后，在网络上相继引起了央视媒体的关注。“@人民网”“@环球时报”等央视媒体官方微博纷纷发声，对“27岁交警患癌仍坚守岗位半年”的事迹进行了转载。同时，应凯的故事也通过网络传递给了广大的网友市民，对于这名年轻的“85后”好民警的离世，不少网友通过留言和“点蜡烛”表情的形式表达了自己的哀思和祝福。

　　“cyzhi-坚”：好同志，真正的为人民服务，站岗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大笨蛋胡春梅”：就为了这一身藏蓝，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有述不完的辛酸，愿所有的民警都平安……

　　“阜阳热线巩彬”：痴心不改，警徽闪耀，他是硬汉！

　　“Lemon-tree和小野猫”：警察叔叔一路走好……

　　“洋腻腻”：好警察，一路走好，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吗，怎么……

　　“江南胜哥”：五味杂陈，兄弟一路走好！

　　而也有一些网友对应凯所作出的选择表达出疑惑和不解。

　　“Nicole一只咖啡”：虽然这是个人选择，但对于家人来说，这个选择也太过痛苦了。”

　　“trueblue0505”：精神可嘉，但是……

　　网友的疑惑和不解，或能在应凯虽然短暂却散发出无限光芒的两年警营生活中找到答案。对于警察这份职业的坚守和热爱，也许就是他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的原因……

　　记者 俸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