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芦山震区教师的“心灵重建”之路
资料图:四川“4.20”芦山地震震中龙门乡新建成的白伙新村。张浪 摄
资料图:四川“4.20”芦山地震震中龙门乡新建成的白伙新村。张浪 摄
中新社芦山4月15日电 题:(“科学重建·芦山新模式”)一位芦山震区教师的“心灵重建”之路
中新社记者 张子扬
大雨过后,通往学校的道路泥泞不堪,绕过两座村庄,整整花了40分钟,付玉苹才达到目的地——四川雅安市芦山县隆兴中心校。
对于这条通往学校的路,52岁的付玉苹已走了36年。但她却记不清在这条山间小道上往返了多少公里,教过多少个孩子,这个朴实的女人只明白一点,只有走进校园,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下午2点,付玉苹准时出现在四年级二班的美术课教室,满脸疲惫,却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今天我们要画一只孔雀,可以参照课本,也可凭借想象力画出来。”操着一口浓浓四川口音的付玉苹,迎来了当日的第三堂课。上午,她教的课程分别是语文与音乐。
45分钟后,付玉苹的嗓子变得有些沙哑,而只能休息10分钟,还有一节课外辅导等着她。
又是一个45分钟,付玉苹见到窗外等待的记者,快走几步过来,连说抱歉。她不想给任何人带来不便,就像学生帮她收作业本,也会补上几句“谢谢”。
一天四节课,几乎成了这位脸上布满皱纹的教师执教生涯的一个缩影。过去的13000多个日夜,她多是这样度过的。
有人说付玉苹很傻,傻到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两年前发生在此地的7级地震,付玉苹被房顶掉下来的瓦砾砸断了右腿,幸运保住了一条命。
但她只休息了三个月,就拄着拐杖重返校园。2014年4月,付玉苹由于疲劳过度,晕倒在讲台上,后经发现是因子宫肌瘤发作引起的。四个月后,她不得不做了子宫全切的手术。
这一次,医生建议她至少要休息半年,可两个月后,她又跑回学校恳求校长,不管什么课程都想上,安排啥就讲啥。
看着付玉苹的眼神,校长哭了。
直到现在,她仍保持着从周一至周五全天四节课、共讲六门课程的纪录。
“为什么会这样选择?”听到记者的问题后,付玉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算了算了,我就是个农民,不太会说啥。”
“是为收获一些成就感吗?”
“不是!”付玉苹停顿了片刻后,咬着嘴唇说,在她心中,做一名好教师,首要任务就是培养出多少个“高分”学生。但她后来意识到,让山里的娃儿拥有高尚的品德和健全的人格,比什么都重要。
“与震区这两年的基础设施快速重建相比,‘心灵重建’同样不能放松。”付玉苹说,“现在,你要花更多时间教给孩子有一颗善良的心,懂得感恩。”
一场灾难过后,让付玉苹重新认识了生命的价值,也让这里的村民找到了付出换来的快乐。去年云南鲁甸发生地震,她所在的学校老师、学生都积极捐款。从几元到上千元,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特别是有位家庭特困生,将攒下来一周的午餐费交给了付玉苹,她被感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躲在门外独自流泪。
这些年,身为高级教师的付玉苹没买过一件衣服,每个月2900多元人民币的收入会被儿子的学费花去多半,剩下的一点钱,还要帮那些贫困的学生。
哪个孩子没钱吃午饭了,她会偷偷塞给孩子10元钱,哪个孩子生病了,她会带着学生跑去医院治病。县里的医生说,见过老师领学生看病的,却没见过像她这样只做不说,都是自己垫钱的。
两年的时间,村里的一座座新房子拔地而起,只有她,依然与公婆挤在一座土木混合结构的老房子内。
得知记者要来家采访,付玉苹的丈夫一直躲在田里不肯回来。他害怕媒体的镜头,更害怕自己是个农民,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给妻子丢脸。
挂掉电话后,付玉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有病在身的丈夫一直很自卑,觉得配不上我。”
“但这么多年来,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农民。教师只是份职业,照顾好家人,把地里的庄稼种好,才是一个妻子的本分,可这些都没做……”一句话未了,付玉苹别过了头,揉了揉眼,好像眼里进了沙子。
坐在一旁的婆婆赶紧靠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我的娃儿是个好媳妇,更是个好老师。”
得到家人的安抚,付玉苹更感内疚,她始终低着头,望着两只裂开口子的手。
“其实我挺知足的,”心绪稍稍平稳后,付玉苹说,“人生短暂,我觉得给予和接受都是一份馈赠。”
她睁大眼睛说,相较物质而言,我拥有的精神世界更为充实,起码人世间的酸甜苦辣都尝遍了。当生命结束时,不至于整个人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皮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