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场所哺乳谁尴尬？看世界各国如何保障哺乳权利

　　一张“北京地铁哺乳照”近日疯传各大社交媒体，并且引发各方讨论。关于在公共场所哺乳这一问题，到底是“不要裸露性器官”还是“孩子该吃就得吃”，到底是“母亲不要脸”还是“拍照围观者无耻”，大家各执一词。伴随着争议，公共设施不健全、法律制度政策不完善、民众维权意识不强等问题浮出水面。其实，因为不同的文化、宗教、习俗和法律政策，世界各国人民对于当众哺乳权利(包括挤奶等行为)的看法也很不一致，但毫无例外都在渐渐走向“赞同和尊重”。撇去露淫、窥视和歧视等标签，怀抱温情与敬意，到底谁该尴尬谁该释怀，想必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评价。

　　只要孩子有需求随时随地都可以哺乳

　　◆非洲

　　非洲许多国家非常支持母乳喂养，认为这是一种更自然、更健康的抚育方式，也是母亲和孩子之间一种神奇的连接。包括加纳、肯尼亚、利比亚、利比里亚、尼日利亚、马达加斯加岛、摩洛哥在内，许多国家的人们都认为公共场所母乳喂养不含任何“触犯”意味，自然且美丽。

　　在加纳，只要孩子饿了哭了，不管在什么地方，母亲都得立即给孩子喂奶。相反，如果一个婴儿一直啼哭不止，而做母亲的却无动于衷不给喂奶，旁观者都会认为这个孩子是偷来的。

　　在加纳土生土长的Kuukua表示，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时候会跑到邻居家去看邻居阿姨怎么哺乳婴儿，其他小伙伴也都会围过来惊奇地观看整个过程。“这跟‘非洲人光着身子到处跑’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我们同样有自己的体面和礼仪，但最重要的是婴儿也要吃喝啊！”Kuukua强调，加纳是个非常传统的国家，人们甚至不乐意看到女孩子穿低胸装，但是哺乳孩子是另外一回事。

　　马达加斯加岛的Hary也表示，马达加斯加的女孩子们非常害羞，在沙滩上裸着身子晒太阳的基本上是游客。不过，岛上的妇女会很坦然地在公共场所给孩子哺乳。他说，“我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吃三明治和巨无霸，为什么婴儿就得等妈妈找个合适的地方，甚至必须在厕所里喝母乳呢？”

　　因此，学校、集市、院子里、马路边上、公交车车厢等各个地方，专心给孩子喂奶的非洲妈妈随处可见。有些人会用衣物稍微挡一挡，大部分人则根本不在乎裸露这个问题。因为尽管她们裸露着乳房，但在这种场合下绝不会被认为跟“性”相关。同时，随着市场上专为母乳喂养设计的T恤、毯子、外套等东西越来越多，也有妈妈购买这类产品在哺乳的时候进行遮挡。

　　总的说来，在非洲的大多数国家，公共场所给孩子喂奶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有些年轻的妈妈会感到害羞，大部分妈妈和有过生育经验的妇女则更加坦然。当然，根据尼日利亚Chioma的说法，有些场合还是需要格外注意的，比如婚礼、教堂或者办公室，为了不与“端庄、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妈妈们哺乳时最好能够用衣物稍微遮挡一下。

　　“母乳喂养”根本不是问题

　　◆日本

　　日本一直大力宣传母乳喂养，近年来母乳喂养的人数也不断增加。但是由于良好的城市设计，机场、购物中心、新干线等公共场所都有设施良好的哺乳室(有些甚至大到可以供15位妈妈同时哺乳),再加上日本人内敛羞涩的文化特性，以及“避免目光注视”的礼仪，因此直接在公共场所哺乳、或者哺乳时遭到无礼打量的情况并不多见。

　　一位名叫Cheesie的妈妈在博客上写了一篇旅行日记《哺育室：带着孩子去日本旅行》，仔细描述了自己在东京表参道之丘、伊势丹百货、池袋西武百货店等购物中心的带娃经历。Cheesie对这些“母婴友好”购物中心赞不绝口，“我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哺育室转转，那是我放松闲暇的一个好去处”。

　　这些购物中心都有宽敞明亮并且单独分开的婴儿室和哺乳室。婴儿室里几乎就是另外一个家，有给宝宝称重的体重秤，换尿布的桌台，换尿布时可供更换的小床单，用来换脏尿布的塑料袋，冲奶粉机器，销售尿布、婴儿食品的自动售卖机，甚至有些地方还备有给婴儿加热食品的微波炉！大人们和小朋友(婴儿哥哥姐姐)也能在这里享受美好时光，喝喝果汁和咖啡。另一边的哺乳室则是分类的，有些哺乳室只允许女士使用，有些则可以男女混用，通常备有两把椅子，一把椅子给妈妈哺乳用，另一把椅子则供逛街逛到腿软的爸爸们休息。此外，购物中心的厕所空间也超大，完全可以塞下好几部婴儿推车。这样，单独带着孩子出门的妈妈情急之下也不用着急了。

　　事实上，因为机场、购物中心、新干线等都设有哺育室，因此“母乳喂养在日本根本不是一个问题”。说这句话的Charlott和居住在日本冲绳的Abrey一样，并不是日本人。Charlott的姐姐和朋友也住在日本，“她们经常在公共场所哺乳，而且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令人不快的注视和指责。”在冲绳住了3年的Abrey则说，她经常看到当地妇女在公共场所哺乳，“但是从未见过任何裸露在外的乳房”。大部分人使用哺乳巾等遮挡物，少数人则谨慎地把T恤撩起来以防暴露，有些妈妈甚至同时使用毯子、方巾、外套等多种衣物遮挡。一位冲绳朋友则告诉她，尽管日本人很内敛羞怯，但是绝不会因为所谓的体面而放任宝宝大哭不止，无论是在沙滩、哺乳室还是任何公共场所，该喂的时候就得喂。

　　总而言之，很少有日本妈妈会在公共场所哺乳，她们会非常谨慎并且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过，居住在日本的外国妈妈公开哺乳的时候，也鲜少遭遇歧视或指责。她们大都也会入乡随俗，尽量用毯子等把自己遮起来。

　　“希贾布”下的隐形规则

　　◆中东阿拉伯世界

　　在中东阿拉伯世界，穆斯林妇女所戴的面纱或头巾被称作“希贾布”。这在一定意义上代表着穆斯林女性的“遮蔽”文化。尤其在比较保守和正统的阿拉伯国家，女性要求被遮蔽的程度很高。因此，整个阿拉伯世界对于公共场所哺乳基本上持“否定”态度，但是也在渐渐变得更为开放。

　　1991年，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起了“创建爱婴医院”的行动号召，希望各个国家的孕产机构都成为母乳喂养支持中心。正是在这一提议下，2012年，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公主殿下启动了一项名为“沙迦爱婴行动”的项目，力图把东北部城市沙迦打造为一个“母婴友好”城市。该项目出台了系列相关政策和《指导手册》，指导相应机构为母乳喂养提供支持，包括建立哺乳室、对员工进行培训、建立哺乳室文化等等。经过三年时间的运作，项目地点逐步从医疗健康中心扩展到博物馆、公园、餐厅、办公室等公共场所，至今已经远远超出了“爱婴医院”这个范畴。在此之前，因为不方便在公共场所进行哺乳，沙迦的妈妈们不得不随身携带牛奶，而现在在各个地方都可以找到安静、干净、舒适的哺乳室。

　　但是，在除沙迦以外的地方，很多妈妈抱怨她们想给孩子哺乳的时候不得不去女厕所。当她们试图在公共场所给孩子哺乳时，通常被要求不得裸露胸部，甚至离开该地。Chandni Rogers-Goonewardena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沮丧经历”。一次，当她和亲戚朋友在一家餐厅用餐时，宝宝因为饿哭了起来，于是她把孩子放在哺乳衣下开始进行哺乳。随即，餐厅服务人员走过来制止了她，告诉她这里不允许哺乳，她应该离开餐桌去私人房间。Rogers-Goonewardena感到非常震惊和尴尬，“我平时是一个非常谨慎、保守的人，而餐厅服务人员让我觉得是我做错了。”对此，不少专家和社会人士表示，“阿联酋文化支持母乳哺育，我们没有任何法律规定，妇女在自我感觉舒适和有遮挡的情况下，不能在公共场所哺乳。”

　　同样位处中东，埃及、以色列、约旦、伊朗等国对公共场所哺乳看法不一。

　　来自埃及南部的Aminah表示，因为宗教和习俗约束，妇女们很少在公共场所哺乳，一般大家会选择在家里或是公司厕所里进行。在积极支持母乳喂养孩子的以色列，妈妈们可以在自己家人、朋友(包括男性)面前给孩子哺乳，但是在公共场所暴露身体会被认为“有伤风化”。即便哺乳巾、哺乳衣等将哺乳情景遮挡得严严实实，这依然会被认为不够得体。伊朗和沙特阿拉伯则更为严格，鲜少见到在公共场所哺乳的女性。

　　法律“金钟罩”难掩歧视问题

　　◆英国

　　为了不让“在公共场所哺乳”成为母乳喂养的障碍之一，英国颁布了相应法律来减轻妇女们公开哺乳时的压力。2005年，苏格兰颁布《母乳喂养法案》，保护妈妈们在公共场所哺乳的权利。2010年8月，英国政府颁布《平等法》(Equality Act)，规定“若女性哺乳时受到不当待遇，等同性别歧视”。这些法律举措，一定程度上让曾经的“禁忌”——公共场所哺乳变得更为平常。

　　根据英国公共卫生教育咨询服务机构Start4Life今年11月最新发布的民意调查来看，72%的调查者知道公共场所哺乳被法律支持。然而，这项调查当中仅仅57%的餐厅认为“可以在餐厅进行哺乳”，而21%的妈妈感觉“人们不愿意她们在公共场所哺乳”。而英国母婴产品领导品牌Lansinoh也在1月份发布年度调查报告，显示20%的英国妈妈在公共场所哺乳时有过“被批评和被歧视的经历”。由此可见，尽管有法律“金钟罩”，英国妇女仍然在公共场所哺乳时遭遇歧视。事实上，这类冲突并不少见。

　　2014年5月，一位妈妈在诺丁汉郡的运动服饰零售店Sports Direct哺乳时，被店员告知违反公司政策，不得不出门在雨里给孩子哺乳。于是，“诺丁汉郡哺乳妈妈网上组织”召集近30名哺乳妈妈“攻占”了这家店。2014年12月，又一群英国妈妈聚集在伦敦五星级酒店Claridge&apos；s Hotel前集体哺乳，抗议店员“要求哺乳时用餐巾遮住婴儿头部”的行为。

　　尽管妈妈们也在努力维护自己的权利，但是，根据Start4Life的调查显示，仍然有34%的妈妈在公共场所哺乳时感觉不自在。为了帮助哺乳妈妈摆脱这一思想负担，不少民间组织都在行动。“We do it in public”(我们在公共场所哺乳)网站建立起了一个图片库，希望能够增强英国妈妈“无论何时何地，以任何方式哺乳孩子”的自信。英国慈善组织Maternity Action、民间组织“自由哺乳”等也都在持续发力。

　　要争取的权利和自由还很多！

　　◆美国

　　根据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数据，接近77%的美国妈妈在孩子出生后进行母乳哺育。而根据“美国2020年全民健康计划”，政府希望能够在2020年实现81.9%母乳哺育率的目标。随着母乳哺育率的提高，女性公共场所哺乳问题也日益凸显。

　　在美国，根据全美州议会联合会统计，目前为止，49个州(以及哥伦比亚特区、维尔京群岛)的法律允许妇女在任何地方给孩子哺乳，29个州(以及哥伦比亚特区、维尔京群岛)规定母乳喂养不构成公开猥亵罪，27个州(以及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的相关法律保障妇女在工作场所哺乳的权利，5个州(以及波多黎各)已经开始进行母乳喂养宣传教育活动。

　　尽管母乳哺育越来越常见，政府和民众对公开哺乳的行为也更加宽容，但是很多妈妈仍然不断遭遇尴尬。得克萨斯州摄影师Leilani Rogers说，“当我在公共场所哺乳时，我很害怕人们的注视和评价。”经历过尴尬后，她发起了名为“公共场所哺乳觉醒项目”的活动，招募50名同行摄影师，专门抓拍在公共场所哺乳的年轻妈妈，抓拍地点包括公交车、候车室、超市、餐厅、书店、公园、图书馆、公交车站、美发沙龙，甚至是社区游泳池尽头的一片阴凉地。这个项目试图告诉人们母乳喂养的好处，以及把母乳喂养变得更加“平常化”。

　　同样，跟Leilani Rogers一样有过“不方便经历”的美国妈妈Katie Ray，直接采取了行动。这位棒球迷妈妈在华盛顿国家公园观看美国职业棒球联赛时，发现没有合适的地点给8个月大的儿子哺乳，从而不得不在洗手间里进行哺乳，“要求一个哺乳期妈妈坐在马桶上给孩子喂奶，你不觉得这有点疯狂吗？”她在一次访谈中说道。于是，她开始在请愿网站Change.org上发帖，要求比赛季有个“干净凉快的哺乳室”。在得到400多人响应后，8月份，华盛顿国家公园宣布建成了全新哺乳室，除了舒适的椅子，还有专门的玩具区、更换尿布的桌台，以及观看直播比赛的电视机。

　　与此同时，职场女性要求“工作时间哺乳权利”的势头也越来越强。事实上，除了在公共场合哺乳以外，哺乳妈妈还需要挤奶缓解涨奶。虽然奥巴马在2010年签署《平价医疗法案》，修订了《公平劳动标准法案》部分内容，要求雇主在新生儿出生一年之内为哺乳期妈妈提供合理的休息时间，以便满足挤奶需求。然而，这一需求在现实生活当中不断碰壁。Anna Johnson-Smith原本是一名幼儿园老师，每天下午都需要给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挤奶。但是，到处都是孩子的学校没有足够隐私的地方，再加上排得满满的课程安排，使得这位妈妈不得不在“工作”和“哺乳孩子”之间做出选择。“我想要的，只是一个15分钟的休息时间而已”。目前辞职回归家庭的Johnson-Smith有点无奈，“我们的社会进步如此之快，然而，在2015年的今天，我们却不得不为了给孩子提供母乳的权利而斗争”。于是，她和来自得克萨斯州、弗吉尼亚州、佛罗里达州、内布拉斯加州和犹他州的其他女教师一起，开始向政府请愿要求权利得到保护。

　　此外，有些妈妈开始争取在社交网站上分享哺乳照片的权利。在此之前，Facebook、Instagram等社交分享平台都对哺乳照片有所限制，《时代周刊》在评论这一现象时尖锐指出，“真正的敌人，是我们把女性当作挑逗和娱乐对象的文化偏见”。事实上，这一限制放开之后，一定程度上在帮助妈妈们转变潮流，赢得“公共场所哺乳”这场战役。

　　这样看来，在美国民众眼里，“公共场所哺乳”不仅仅是个公共基础设施问题，同时也是争取和维护女性身体自主权、个人隐私权、言论自由权等权利的行动。(朱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