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滚动| 国内| 国际| 军事| 社会| 财经| 产经| 房产| 金融| 证券| 汽车| I T| 能源| 港澳| 台湾| 华人| 侨网| 经纬
English| 图片| 视频| 直播| 娱乐| 体育| 文化| 健康| 生活| 葡萄酒| 微视界| 演出| 专题| 理论| 新媒体| 供稿

戒毒者:这一跤很重,让我清醒看到“恶魔”

2018年06月25日 16:13 来源:新民晚报 参与互动 

  今日焦点 | 本报记者探访上海市强制隔离戒毒所,听戒毒者讲述自己的故事:这一跤很重,让我清醒看到“恶魔”

  殷高路2号,上海市强制隔离戒毒所。两年,一次强制戒毒的期限。从2016年到2018年,在这里进出的戒毒者超过10000人次。说人次,是因为很多人,去了又来。

  迷失欲海的成功商人、6次戒毒的音乐才子、年轻的服装设计师……他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但毒品的戕害,扭曲了他们的心灵,让他们甘愿与“恶魔”交易。

  有过多少快乐,就会有多少痛苦。昨天,记者走进戒毒所,听戒毒者亲口讲述如何堕入深渊,又如何悔恨挣扎的故事。

  图说:上海警方集中销毁毒品,严打毒品犯罪。张龙 摄

  成功商人

  欲海迷失 亲情唤回

  “来这里,很多人会抱怨。但我觉得这两年不冤。我的人生太顺了,需要停一下。”

  35岁的陈星剃着接近光头的板寸,这让他原本周正俊秀的脸莫名有些滑稽。但他说这句话时,目光中透出的悲伤让人心里一震。

  2017年7月,陈星因吸毒被强制隔离戒毒两年。当戒断治疗将他从毒品制造的幻觉中抽离时,他才发现之前成功的事业、挥霍的财富、包养的网红,都像梦一般支离破碎。欲潮退去,真实的唯有亲情。

  陈星从小脑子就很活。中专毕业后,他在亲戚的公司里干了两年。2002年,他和朋友一起创业,用8年多时间积累了人生第一桶金。2012年底,陈星聚会时邂逅了现在的妻子。妻子是从农村打拼到城市的女孩,陈星钦佩她的坚韧。两人在一起后,决定搞旅游创业。妻子在老家千岛湖有祖宅,建房改成了农家乐,陈星又在宝山开了一家理财咨询公司,同时还在太湖东山和朋友经营农庄、茶叶生意。

  事业全面开花,每年收入数千万元,陈星开始“膨胀”。他频频进出夜店,纸醉金迷中,特别喜欢听别人奉承,尤其是酒吧侍者一声声喊着“大哥”谀词如潮,让他被酒精麻醉的心感到熨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毒品。

  可能因为长期被酒精麻醉,第一次吸食冰毒,陈星没感到有什么特别,也没产生警惕。“没觉得有瘾,就是觉得精神特别亢奋。”陈星说,他喜欢那种感觉,累了、困了就抽两口,像抽烟一样。但他没有意识到,毒品已逐渐扭曲他的心灵。

  首先欲望被冰毒刺激得毫无节制。他同时和多个女性交往,其中一个还是著名直播平台上小有名气的网红。钱如流水般花出去,各种名牌送到手软,陈星如愿和网红同居。但他并没有满足,很快又结识了一个台湾女孩。“我叫她‘小台湾’,也是拼命砸钱,把她包养起来。”陈星说,比较固定的三个女人被他包养在金外滩花园、莲花河畔等小区。

  “溜冰”的另一个结果,是人开始偏激,充满被害妄想。“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单生意,我因为吸毒搞砸了,却觉得是朋友设局害我。”陈星回忆,刚进戒毒所时,感觉每个人都不怀好意,甚至觉得管教民警也故意针对自己。

  生意一落千丈,银行账户、固定资产被查封,陈星进了戒毒所,烂摊子全丢给了妻子。让陈星意外的是,知道一切的妻子给他写了一封信:“我是你妻子,为你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可是你记住,你永远欠我一个交代,一个道歉。”这封信,让陈星在戒毒所内泪流满面。

  被隔离戒毒时,女儿还不到两岁,这也让清醒后的陈星格外内疚。“两年不长,却错过了很多宝贵时光,女儿会走了,会跑了,我都不在她身边。”一次探视,陈星发现妻子腿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那是抱着女儿忙进忙出时不小心摔倒造成的。陈星心如刀绞,更加让他愧疚的是全家人对他的包容,不光是妻子,连妻子的家人也不断写信鼓励他。

  陈星的父亲是老来得子,85岁的他艰难赶来探望戒毒中的儿子。看到那苍老的面容,陈星劝父亲别再来回奔波,然而父亲的一句话让他沉默了:“这把年纪了,真怕等不到你出来……”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强硬的人,但在那一刻,显得格外软弱。

  “最可笑的是,妻子曾和我那些女人谈判,希望她们能拿钱救急。听说‘小台湾’是这样回答的:‘我可以拿钱,但要陈星自己来和我说。’那一刻,我明白了,一切都是虚假的,不过是等价交易罢了。”

  对于陈星来说,这一跤摔得很重,但也让他清醒地看见“恶魔”。“庆幸自己这么早遇到这个坎,让我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辈子,我不会再去碰毒。”

  音乐才子

  6次戒毒 蹉跎年华

  今年38岁的裘琛17岁时少年成名,人生过早地向他露出微笑,却又残忍地将这些荣耀一点点地抽离。一切,都是因为毒品这个“白色魔鬼”。“我不恨别人,有人把自己吸毒归咎于社会,但我觉得这是个人问题,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选择。”

  裘琛面容粗犷,加上剃着光头,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有着细腻情感的音乐人。出身音乐世家的他,7岁开始学习萨克斯风,很快显露天赋。后来,他以优异成绩考入部队文工团,并崭露头角。“你们都熟悉的女明星孙俪,新兵时就是我带的。”裘琛说。

  1998年克林顿访华,裘琛作为军方文艺代表,在波特曼大酒店演奏了自己改编的名曲《茉莉花》,大获好评。但天生不羁的裘琛并不习惯军中一板一眼的生活,他喜欢摇滚。就在那一年,他考上了音乐学院,离开了部队。在校期间,裘琛组建了一支名为“水晶蝶”的乐队,在新生代乐队中小有名气,当时他还不到20岁。“真的是自信心爆棚,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2000年参加千禧跨年演出时,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当时正好感冒发烧,裘琛很担心会影响表演,女孩递来一小包东西,让他试试,说可以缓解病痛。“当时不像现在对禁毒的宣传铺天盖地,我不知道那是海洛因,一试真的管用,出了身汗,精神好了。尤其是那种轻快的感觉,让我的演出前所未有的出色,我爱上了那种感觉。”

  这一爱就是深渊。2003年,裘琛作为表演嘉宾,参加了众多明星拼盘的中秋金曲演唱会。“演出效果很好,但在台下数万人的欢呼声中,我犯瘾了。”当时大家都留下庆功,裘琛却冲出去买毒品。那天他遍寻不着毒品,回到家中时,脸色难看得吓人。

  裘琛的父亲此前已感到儿子有异,他直接问裘琛是不是吸毒了。裘琛和父亲吵了起来,最后一把推倒父亲,冲出了家门。“我在单亲家庭长大,和父亲感情一直很好,但那一刻,什么理智,什么父子之情,都被毒瘾烧得一干二净。”当裘琛找到毒品在宾馆开房吸食后平静下来,他接到了堂姐的电话:父亲突发心肌梗死,已经离开人世。

  “有人可能会因此痛改前非,但我没有,大错已经铸成,最亲的人都不在了,我反而变本加厉。”裘琛说,那年起,他一直在强制戒毒所进进出出,今年1月被抓进来已是第6次。

  谈到毒海浮沉,裘琛充满无奈。“人生38年,12年在戒毒所里度过,这是最宝贵的时间啊。如果不是毒品,相信我的人生会有更多可能。”裘琛认为,很多人为吸毒找借口,一些文艺圈的人更爱说是找灵感,“其实在我看来,只是空虚罢了。”

  虽然后悔,但对于自己能否战胜毒魔,裘琛还是没底。“下次出去,我准备离开上海一段时间,离开那个圈子,让浮躁的心先定下来。”

  倔强女孩

  出国留学 误入魔掌

  第一眼看到尚欹傩,会感到一种强烈的反差。这是一个清秀娴静的女孩,但除了面部,衣服外面的肌肤几乎被刺青所覆盖。除了手心的两张脸,其他图案大多是花草昆虫。

  “那是傩神的脸,我的名字也是这个意思,是驱鬼的女神。对我来说,这次进戒毒所,也算是一次驱鬼吧。”尚欹傩语调平淡,但从中分明可以听出一丝遗憾。

  今年26岁的小尚是云南人,家境好,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容貌姣好,家里对她的人生规划是播音主持。但到了高三毕业那年,她变卦了。“我觉得,这是我的人生,我要争取一下。”她告诉父母,自己想学艺术设计。心气很高的她,找来国外以艺术设计见长的大学资料,选中了位居前列的三家。

  妈妈反对她出国,她就离家出走,那一年她17岁。实际上,小尚的人生并没有脱轨,在父亲的偷偷帮助下,她在北京开了一家宾馆,请来专业的绘画老师授课。“整整3个月,除了画就是画,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让尚欹傩骄傲的是,她成功考上伦敦艺术大学中央圣马丁学院。这是世界四大时装设计学院之一。一个女孩的小小倔强,爆发出无穷潜能。

  但入学后,学业负担之重,让她震惊。大学第二年,她染上了吸食大麻的恶习。“一开始,(大麻)是在大家聚会时助兴,但到了最后,其他的娱乐都被替代了,只要有大麻就行,其他都不重要。”瘾最强时,尚欹傩曾连续3个月不出寝室,只在深夜出去采购大麻和日常必需品。恶果很快显现,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暴饮暴食症,体重从45公斤飙升到70公斤,经常吃了吐,吐了吃。母亲知道她的状况后把她接回国,休学一年戒断毒瘾后,才重回英国完成学业。

  回国后,尚欹傩成了一名服装设计师。但让她想不到的是,毒魔依然如影随形。当初的放纵终须付出代价,尚欹傩的胃部被查出有癌细胞,经过治疗有所好转,但胃痛起来还是让人无法入眠。为了麻醉自己,她再次抽起了大麻。“这次我很克制,只在最需要的时候才用。”尚欹傩原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但没想到,她买的大麻里面,还掺杂了冰毒,“我叫它注水猪肉。”

  吸食了“注水猪肉”,尚欹傩的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我是今年5月12日进来的,当时来上海只有5天,还住在宾馆里。因为我获得了一个很好的机会,来上海面试。”说到“很好的机会”,尚欹傩自嘲地笑了。

  她已经记不清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当时已经连续3天没有睡觉,脑子里总感觉有人在放音乐,为了躲避,她切断了房间里所有电源,但是没用,最后,她把宾馆里的电视机拆掉了,宾馆方面报了警。“如果警察再不来,估计我已经跳楼了。”

  如花的年纪,却沉沦至此。尚欹傩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个“恶魔”。“有多少快乐,就有多少痛苦。”在她看来,毒品是包了糖的毒药,不是马上毒发,但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尚欹傩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文身,只在两个眼角分别文了三个黑色的小点。“两个点只是一条线,而三个点连成三角,代表轮回。”尚欹傩希望自己也能轮回一次,涅槃重生。

  “这一身文身,文了4年,现在全身只有右腿没有文了,那种疼痛,我都坚持下来了。我相信,我一定能战胜毒品,开始新的生活。”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姓名为化名)

  新民晚报首席记者 潘高峰

【编辑:董娇】

>社会新闻精选:

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中新社和中新网观点。 刊用本网站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网上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6168)] [京ICP证040655号] [京公网安备:110102003042-1] [京ICP备05004340号-1] 总机:86-10-87826688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