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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生物最后的“年关”:无人管理,员工每天学法规

2018年12月14日 08:05 来源:新京报 参与互动 

  吉林,长春。这一天的最低温度到零下16度。位于高新区的长生生物周围,除了来往车辆已经鲜少有人走动,看起来十分冷清。才上午十点,长生生物员工苏彩霞(化名)就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她紧了紧身上大衣,庆幸这一天培训结束得早,前一天就快折腾到中午了,也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长生生物出事以来,类似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数月。苏彩霞这样的后勤人员在公司出事后就没有具体事做,每天正常的“上班”,即为大概一个小时的“培训”。上午九点来公司,学习一会儿法律法规(当然偶尔也值班),就再没事情做,便也只能回家。

  在苏彩霞等公交车的时候,长生生物大门正中央正停着一辆杏色中型客车,深黑色的隔热玻璃膜内,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这里面,是当天在长生生物值班的长春市高新区公安分局的民警。

  今年7月,苏彩霞所在的长生生物被爆出狂犬疫苗造假,随后工厂停产、董事长高俊芳等14名相关人员被抓、长春长生被罚91亿等消息接踵而至。12月11日,长生生物收到了深交所的重大违法强制退市告知书,或成为第一只因重大违法遭强制退市的个股。

12月12日上午10点,长生生物员工的培训大多结束,高新分局一辆中型客车停在公司门口,里面坐着值班的公安民警。
12月12日上午10点,长生生物员工的培训大多结束,高新分局一辆中型客车停在公司门口,里面坐着值班的公安民警。

  至今提起来,在长生生物工作多年的苏彩霞仍然不能理解公司为何会有这样的重大违法事件,“寻思着不能啊”,她微皱着眉,冲记者摇头。

  听到记者想要采访,一位民警随即拿出手机给上级主管打电话,在得到上级无法接受采访的回应后,这位民警一边示意记者离开,一边对记者说,“等今年过了吧。”

  离即将到来的2019年,也不过只有十几天的时间。而对于退市悬崖边上的长生生物而言,这个年关过去,其在资本市场的“命数”或时日无多。

  退市悬崖边上的长生生物:无人管理,员工每天学法规

  12月7日,长生生物厂区内厂房的大门紧闭。在长生生物的1号厂房的一侧入口,仍然贴着“停产”的标示,还有一侧门上贴着“按公安部门要求,所有人员进出请登记”。

  12月12日,已经临近年关,长生生物的大楼里员工正大批地向外走。他们跟苏彩霞一样,都是刚刚接受完培训的员工。

  这时长生生物的“安保”情况并不像7月时戒备森严,不过安保人员依然对陌生面孔警惕地扫描着。正在办公楼内值班的安保人员李峰(化名)坐在门口的办公桌后面,查看过往人员。看到记者这张明显陌生的面孔,李峰警惕起来,立即询问记者,“你找谁?”

  在获知记者想要采访后,“谁能接受采访”成为了一个难题。李峰告诉记者,“你要知道找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找谁”。其告诉新京报记者,现在的长生生物早已没有“董秘办”,也没有能够负责管理长生生物的领导。李峰开玩笑着对记者说,“现在公司就是‘无为而治’,靠素质”。

  “我们现在归公安、归药监”,“我们没有领导,我们领导全进去了”,“你要是想采访我们公司的人,得经过分局(长春市高新区公安分局),他们指定你采访谁”。

  说到公安局,李峰冲记者指了指办公楼外的大门处停着的杏色中型小客车,“你看那就是他们的车”,“天天来”。

  一位警察进来对李峰说,需要在外边(工厂大门外)守着,不能让人进入。

  苏彩霞告诉新京报记者,公安每天都来。就连晚间,都有药监局的工作人员在长生生物值班,晚上直接睡在长生生物的办公楼里。

  药监局的工作人员,还负责每天给员工培训。多位长生生物员工告诉新京报记者,这段时间都在学习法律法规。“各科室管各科室的人,药监出人,给我们员工培训,工资这些归药监局(管)”,李峰对记者说道。

  和苏彩霞一样,刘文(化名)也对长生生物的事件很震惊,她是长生生物老员工,疫苗事件发生后,她一直认为长生生物不会有大事情。

12月10日,位于长春市临河街中海紫御华府的一栋门面楼的正中央,挂着“鼎升财富”四字以及一个商标,商标下的卷帘门紧锁。
12月10日,位于长春市临河街中海紫御华府的一栋门面楼的正中央,挂着“鼎升财富”四字以及一个商标,商标下的卷帘门紧锁。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在长生生物目前工资仍然在发的情况下,很少有员工选择离职。对于未来,刘文和苏彩霞都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希望还能上班。多位员工明确表示,暂时不考虑找新工作。记者也仅在某招聘网站上看到1份曾在长生生物工作的员工更新的求职简历,上面显示,在长生生物工作的时间截至今年8月。

  2018年12月11日,长生生物收到《深圳证券交易所重大违法强制退市事先告知书》。此外,长生生物还在同日收到了证监会的《行政处罚决定书》、相关人员收到中国证监会《市场禁入决定书》。

  深交所强调,“公司可以在收到本事先告知书的十个交易日内提交不对公司股票实施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书面陈述和申辩等材料,逾期视为放弃陈述和申辩的权利。”根据深交所相关规定,长生生物还可申请听证。

  值得注意的是,长生生物并未在公告中表示,是否会提交不对公司股票实施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书面陈述和申辩等材料、申请听证等,以此来“挽救”公司的退市风险。

  面对即将到来的退市,长生生物保安李峰却已经能够平淡接受,“我们知道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11月16日深交所正式发布实施上市公司重大违法强制退市实施办法。

  现在,长生生物事件已经接近尾声,根据深交所的重大违法强制退市告知书,如果深交所决定对长生生物股票实施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根据规定,将依规依序对公司股票实施退市风险警示、暂停上市和终止上市。

  上述退市风险警示期间为三十个交易日,暂停上市期间为六个月。深交所作出终止上市决定后,长生生物股票交易进入退市整理期,交易期限为三十个交易日。

  此时,离长生生物彻底退市,也许只有8个月时间。

  风波中的当地药企:均被检查,食药监改革加快

  长生生物事件波及范围早已不限于长生生物一家公司。12月12日,一位吉林省药监系统人士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在长生生物事件爆发后,当地的医药类企业均接受了药监系统的检查,目前检查结束。

  该药监系统人士称,长生生物事件发生后,吉林省药监系统加快了食药监系统改革步伐。根据今年3月国家下发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的决定》,对药品、医药器械监管、食品监管等重新划分。

  长生参股公司也被波及。

  12月12日,与长生生物一街之隔的长春某产业园内,长春华普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员工正在办公。2018年1月,长生生物公告称以自有资金4000万元向华普生物增资。增资后,长生生物及其控股子公司成为仅次于华普生物管理团队的第二大股东。

  长生生物事件爆发后,华普生物作为旗下的参股公司也受到了影响,“银行都不给办事了”,华普生物员工告诉记者。

  此外,当地有药企所产人用狂犬疫苗也有的被拒签。

  根据中检院官网信息,10月29日吉林迈丰生物药业有限公司的4.35万支人用狂犬疫苗被拒签;在11月5日,长春卓谊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5.7万瓶冻干人用狂犬疫苗未能得到中检院批签发。

  迈丰生物正是高俊芳曾任职的长春高新旗下孙公司。12月10日,长春高新董秘办工作人员回复新京报记者,迈丰生物未获得批签发,是正常情况。

  早在7月24日长春高新就对新京报记者称,长春市国资委已经要求公司提供长生生物股权转让时期的材料。长春高新董秘办工作人员12月10日告诉记者,在今年10月公司举办投资者关系活动上,就曾限定,涉及长生生物以及同行业的事情,不方便聊。

  随着长生生物事件的爆发,高俊芳家族也受到影响。

  12月10日,位于长春市临河街中海紫御华府的一栋门面楼的正中央,挂着“鼎升财富”四字以及一个商标,商标下的卷帘门紧锁,与两边正在营业的商家一对比,显得十分突兀。对于这里什么时候就已经没有营业,四周的保安和店员也都没有注意到。

  这里的“鼎升财富”也与高俊芳家族有关。工商资料显示,高俊芳儿子张洺豪旗下参股的长春市鼎升小额贷款有限公司、长春市鼎升经贸有限公司、长春长生股东长春市祥升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的办公地址均位于此。

  ■ 延展

  长生生物造假不仅限于疫苗,还曾虚增收入

  根据今年10月长生生物收到的处罚决定书,从2014年1月起,长春长生违法生产、销售冻干人用狂犬疫苗(Vero细胞)(以下简称“涉案产品”)共计748批(含亚批)。

  这些涉案产品全部是“勾兑”而成。根据处罚内容,这些涉案产品在生产过程中均使用两个或两个以上批次的原液勾兑配制,再对匀兑合批后的原液重新编造生产批号。

  除了勾兑外,已经过期的疫苗也会被长生“利用”起来。2017年2月至3月,长春长生用2016年生产的过期原液生产了3批次涉案产品。2018年3月至4月,长春长生再使用2017年生产的过期原液生产了9批次涉案产品。在2016年至2018年,长春长生更改了184批次涉案产品的生产批号或实际生产日期。其中118批次向后变更生产日期,变相延长了产品有效期。

  试验上,长春长生2016年至2017年生产的387批次涉案产品,均未开展热稳定性试验。长生还曾进行虚假动物试验,并开具了虚假试验动物销售单据,用于编造动物试验记录。

  在产品检验合格后,长生立即销毁原始记录,并编写虚假的批生产记录。再通过递交虚假资料,骗取了2014年1月以后生产的涉案产品生物制品批签发合格证。

  生产链条上的违法,还只是一项。长生生物一位销售人员2018年7月告诉新京报记者,“每销售一支(疫苗),从上到下都是有利益分配的”。

  这里的利益分配,就是指在业内已成为潜规则的“回扣”。从已知的判决上,也能看到长生用此手段做市场推广的影子。

  根据裁判文书网,在2002年至2015年,时任长春长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安徽省区经理的班某某、河南区域的长春长生业务员吴玉海、长生生物在福建的医药代表陈某等分别出现不同形式的“回扣”行贿情况,主要行贿人员为各地防疫站、疾控中心的领导。

  经销商也会从长生生物这里拿到“激励”。根据裁判文书网,长生生物曾在2015年与山东兆信签署合作协议,满足双方协议约定后,长生生物在水痘疫苗、狂犬疫苗上按照实际销售量,给予经销商每人份5元的激励。

  这样的推广下,长生生物的销售费和推广费居高不下。数据显示,2012年、2013年、2014年长生生物的销售费用分别合计为9323万元、9569万元、2.1亿元。

  在2015年长春长生的客户名单中,山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四川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河南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安徽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均在其中。2017年度,长生生物的营业收入已经超过15.5亿元,净利润5.66亿元。

  值得注意的是,为了能够上市成功,长生生物还用“阴阳合同”来虚增收入。以2015年1月长生生物与山东兆信签署《商业合作协议书》、《补充协议》两份协议为例,两份协议中对涉及的疫苗产品,有不同标价。

  例如,第一份协议中约定相对应疫苗产品在明面上的价格,而在补充协议中就约定了不同的“开票价”,这里的实际销售价格和最终的开票价格,相差50元-95元不等,借此来虚增收入。

  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爆发的山东疫苗案中,山东兆信正是卷入其中的公司之一,公司的《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认证证书》已经被吊销。

  高俊芳过山车人生与资本腾挪术

  12月11日,长生生物收到中国证监会《行政处罚决定书》及相关人员收到《市场禁入决定书》。证监会决定:对高俊芳、张晶、刘景晔、蒋强华采取终身市场禁入措施;对张友奎、赵春志、张洺豪采取5年市场禁入措施。对长生生物责令改正,给予警告,并处以60万元罚款;对高俊芳、张晶、刘景晔、蒋强华给予警告,并分别处以30万元罚款等。

  四千多万收购长生,资金来源引质疑

  时光回溯到1995年,当时的高俊芳,已经在长春实业(也就是现在的长生生物)担任了1年总经理。

  1992年长春实业成立,由长生所和长春生物高技术应用研究所和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生物技术服务中心经销部作为发起人共同发起,并向内部职工定向募集而设立。

  那个年代的长生所,是国内少有的能够研发生物疫苗的国有研究机构,不仅在东三省受到重视,在国内也不可小觑。

  1954年出生的高俊芳,历任长生所职员、财务处处长,其丈夫张友奎曾历任长生所的干事、副处长。高俊芳从财务处处长一举升任公司总经理,让长生所下属员工侧目。

  在长春实业担任总经理后的第二年,当时就已经上市的长春高新出资775万收购了长春实业19.38%股权,成为长生所的大股东。在当时,无论是长春实业、长生所还是长春高新,都是国有性质。

  2000年5月,高俊芳又从长生所跳到了长春高新,开始担任长春高新的董事,2001年2月就出任长春高新副总经理,仅三个月后,高俊芳就成为长春高新总经理。

  这样的职场生涯可以说是非常顺利。在高俊芳从长生所一步步到长春高新时,长生生物也通过多次股权转让,控股股东由长生所变为长春高新。高俊芳在长生生物的管理层地位,一直没有变过。

  吉林省食药监局的一位内部人士告诉新京报记者,在2000年左右的时候,吉林的药品审批制度较为宽松,当地生物制药等企业发展迅速。

  作为长春高新的核心子公司,当时的长生生物每年为长春高新贡献了数千万利润。

  2003年,长春高新决定卖掉长生生物这块优质资产。而出售的对象即为时任长春高新副董事长、长生生物董事长高俊芳。

  当时担任长春高新的副董事长高俊芳,用4161.6万元的金额,受让了长生生物34.68%股份。长春当地另一家上市公司亚泰集团受让长生25%股权,转让金额为3000万元。

  2006年8月,亚泰集团将股权转卖给高俊芳,退出长生生物。至此,长生生物被高俊芳牢固掌控。

  当时的转让价格引发争议。最初长春高新将转让价格定为每股2.4元,但有人明确表示愿意以每股3元的价格受让长生生物的全部股权,并向吉林省政府发报告提出质疑,最终长春高新将交易价格调整为每股2.7元。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高俊芳,为何能有超过4000万元用来收购长生生物股权,也引起不同猜测。一位知情人士对新京报记者介绍,当时相关部门就针对收购款来源一事进行调查,得出该收购款是“借来的”的结论。但给高俊芳借钱的人是谁、借钱的人哪来的钱,并没有进行深究。

  IPO失败,借壳上市估值暴增

  控股长生生物后,高俊芳从2008年开始不断地将股权分散到家族成员手中。其中包括高俊芳的丈夫、儿子、小姑、侄子、侄女等,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2014年。

  2018年7月,高俊芳的儿子张洺豪独家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还表示,虽然家族成员受让股权,但实质上均为代持股,并不参与长生生物经营。

  2010年,高俊芳就开始计划带领长生生物赴香港上市。这年6月,高俊芳在开曼群岛发起设立一家公司隆世生物(开曼),两个月后隆世生物(开曼)就向高俊芳等自然人股东发行股份,收购长生生物股权。

  以此为基础的多重设置下,2010年10月设立隆世生物(香港)作为居间控股公司,11月隆世生物(开曼)进行海外私募。

  当时长生生物已经建立了相关境外上市、返程投资的架构,但在2012年,长生生物却突然决定终止境外上市,隆世生物(香港)解散、隆世生物(开曼)等特殊目的公司也注销,长生生物的实际控制人仍然是高俊芳、张洺豪和张友奎三人。

  一位当时参与长生生物境外上市的知情人士12月13日告诉新京报记者,当时没有上市成功,是因为长生生物引来的质疑太大,最重要的是证监方面没有通过,“里面涉及人太多,很多不以自己名义持股”。

  值得注意的是,2013年9月,深交所给予长春高新及包括高俊芳在内的相关人员通报批评处分,起因就是因为在2002-2004年间,长春高新存在控股股东非经营性资金占用情形而未披露的情况,而高俊芳为长春高新时任董事。

  高俊芳并未打消企业上市的念头。2014年,高俊芳再次为上市做起了准备,计划通过借壳上市。

  2015年,长生生物以55亿的估值被当时的上市公司黄海机械收购。根据当时公告,截至评估基准日2015年3月31日,长生100%股权按收益法评估价值为55亿元,较其合并报表净资产账面值10.6亿元增值44.38亿元,增值率417.49%。

  新京报记者 李云琦

【编辑:刘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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